3(第2/2页)

林小砚说:“不奇怪,我爸那时就是范进。他不光要承担学习上的压力,还要应付各种猜疑和冷嘲热讽,突然一下释放出来,不疯狂才怪。他刚得到消息,本能反应就是飞奔回家,向我妈报喜。我爸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真给我妈长了脸。有羡慕我妈的,说她眼光准会挑男人,捡了个金元宝;有嫉妒我妈的,等着盼着看我妈被抛弃时哭哭啼啼的样子,各种羡慕嫉妒恨。那几天是我妈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后面的日子可就难了。”

“一个女人带孩子养家确实不容易。”江枫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

“我爸为了省路费,每年只有寒假过年时才回来一次。在我四岁那年,我接连几天高烧不退,我妈半夜把我抱到乡医院去看病,两天两夜没合眼。白天她去街上想给我买两个包子,走在路上恍恍惚惚,不小心被拖拉机撞倒了,送到县医院抢救,第二天就做了截肢手术。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妈后半辈子就不会在轮椅上度过。”说到这,林小砚的眼眶湿润,江枫递给她一张纸巾。

林小砚擦干泪痕,继续说道:“我爸收到信后,请假回来照顾我妈,只待了一个星期,就匆匆赶回学校去了。他说学校课程紧,不能耽误太久。我妈出院时,是外公来接的。娘家的亲戚来看她,都说‘你傻啊,当初不该放你男人走。人是会变的,现在你残废了,他恐怕更不会回来了。’我妈一滴眼泪都没流,总是固执地说,建国不是那种人。大家只好摇头叹息。”

江枫说:“你爸还是回来了?”

林小砚说:“我爸在医学院读了五年,成绩优异,年年拿奖学金。那时大学生还是国家包分配的,毕业分配时,他本来可以留在大城市,为了照顾我们母女俩,他主动要求回原籍工作,在我们老家的乡医院当医生。在他的大学同学中,有的出国,有的留在大城市,只有他一个人去了农村。考大学‘跳龙门’,是他一生的梦想,他兜了一个大圈,最后却回到了农村。”

江枫问:“后来又是怎么进城的呢?”

林小砚说:“我爸是外科手术天才,没过几年就名声大震,先从乡医院调到县医院,然后又调到市第二医院。别人碰到这样的好事感激都来不及,可是他每次有上调的机会反而向领导提条件,必须把妻子和女儿的户口一同随迁。就这样,我们一家人再也没分开过。我爸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唯一的嗜好就是喝茶。他的生活很简单,基本上外面所有的应酬都推掉,下了班就回家,做饭、干家务、照顾我们母女,几十年都是这么过的。”

“你妈好眼力,没看错人。”江枫感慨道。

“这跟眼光无关,其实是运气好。”林小砚幽幽地说。

“运气?”江枫有点意外。

林小砚说:“有一次我爸去外地出差,家里只有我们两个。那天我妈心情特好,喝了点小酒,又聊起往事。我趁机套她的话,问她当时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爸在城里遇到情投意合的女人,不要她了怎么办?”

江枫问:“你妈怎么回答?”

林小砚说:“我妈说‘当然想过,你以为我真傻啊。你爸是我最崇拜的男人,不能因为我拖累他一辈子,就算他不要我了,我也毫无怨言。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你爸不要我了,我就一个人过。你是他的亲生女儿,无论他怎么飞黄腾达,总不会扔下你不管。’”

江枫说:“你妈真伟大!”

林小砚说:“听我妈说完,当时我就哭了。以前一真以为我爸很伟大,为了我们母女做出那么大的牺牲,直到那天我才发现,在爱情面前,我妈才是真正的伟人。”

江枫给林小砚的杯子里倒满饮料,举起酒杯:“为爱情干杯!”

“干杯!”林小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好意思,我们家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本不该对你说的,让你见笑了。”

“真羡慕你有个好爸爸。”江枫说。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谁没有?”

“我就没有。”江枫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

“啊。”林小砚大感意外。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江枫有些发窘。

“不过说真的,好久没这么放松了,跟你聊天真的很开心。”林小砚急忙打圆场。

“我也是。”江枫看着她的眼睛说。

菜品全部上完,最后是铁板炒饭。两个人都吃撑了,香喷喷的炒饭端到面前,再也无能为力。服务员又送来一个水果拼盘,江枫摸着肚子说:“今天你请我吃大餐,又给我讲美丽的爱情故事,我该如何感谢你?”

“这还不简单,下次你请客。”林小砚脱口而出。

“请得动你吗?”江枫继续试探。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那说好了,不许耍赖。”

“谁敢欺骗警察叔叔啊。”林小砚叉起一片西瓜,送进嘴里。

从餐厅出来,已过了晚上10点。江枫要送她回家,林小砚坚决不肯,用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回去了。

江枫回到家,看了一会儿书,脱衣上床。人躺在床上,却像煎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肚子还是胀鼓鼓的,晚上吃得太饱,影响睡眠。他干脆坐起来看手机,微信公众号上的一篇文章吸引了他的目光:

美国康奈尔大学的研究人员持续2周观察了150名成年男子的用餐情况。结果发现,与其他男士相比,男士和女性一起吃饭,吃的匹萨块数多93%,蔬菜沙拉多86%。吃得越多,表明他越喜欢共同就餐的女性。因为通过多吃食物,男人下意识地显示其健康。

江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问题:今晚算是约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