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第2/3页)

他们走进客厅,先站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彭德格斯特用柔和的手电筒光扫射着整个房间。这里是一派混乱的场景:一架竖式钢琴放在一个角落里,活页乐谱已从乐谱架上散落下来,还将一把凳子翻倒在地。房间里还摆放着几张轻便牌桌,个个都长满了霉菌,桌面上放着一些拼图玩具,还有未完成的大富翁游戏及中国跳棋棋局。几本杂志随意地躺在椅子上和沙发上。

“看来莱蒂西亚·威尔克斯并没有好好照管这栋房子。”彭德格斯特有些嗤之以鼻地说道。

一楼的其余部分也是类似的场景:玩具、小摆设、随意丢弃的外套、游泳短裤和拖鞋——而且到处都铺着那同样难看的橘黄色地毯,在彭德格斯特的手电筒光的照耀下,地毯显出可怕的殷红色来。难怪国民托管组织会任由这个地方荒芜和朽坏下去,克里菲斯科心里想着。他能想象一些可怜的官员用一分钟的时间将自己的头探进这房子,四处察看一番之后,便再次关上了房门,完全没有信心改造这幢房子。他看着印有佩斯利涡旋花纹的墙纸,看着破旧而败色的家具,想要寻找一丝证据从而表明柯南·道尔从前曾在这幢房子里工作和娱乐过,可是他什么也没找到。

地下室不过就是一间空的储藏室,里面有一个冰冷的炉子和一些甲虫尸体。彭德格斯特率先以身作则,沿着嘎吱作响的危险阶梯上到了二楼。一条中心走廊的四周有六扇门,第一扇门的背后是一个储存被单、毛巾、餐桌用布等家用亚麻制品的壁橱,壁橱里的物品已经朽坏了。第二个房间是一间普通的浴室,其余的三个门内都是卧室。有一间卧室看上去比较整齐,显然是莱蒂西亚本人的卧室。另外的两间卧室则显然是被她的侄儿和侄女所用过的,因为其中一间卧室的墙上挂着席琳·狄翁和法兰基·维里的海报,而另一间卧室里则有许多期陈旧的《太阳报》,所有的报纸都翻开到了第三版。

现在就只剩下走廊尽头那扇关闭着的房门了。克里菲斯科的心沉了下去,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对最终能找到那部遗失的福尔摩斯作品抱有多大的期望。看到许多伙伴们在这件事上遭遇失败之后,他仍然相信自己能获得成功,这真是愚不可及。更残酷的是,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房子里,得花上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彻底完成搜索工作。

彭德格斯特抓住门把手,打开了这最后一扇门——一看到门内的情形,克里菲斯科已经沉到谷底的心再度一跃而起。

门那边的房间与刚才察看过的其余房间完全不同,其差别就像白昼与黑夜一样分明。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颗在一百年前消失了的“时空胶囊”[2]再次重现眼前一般。在看过了这幢房子其余各处混乱不已的场景之后再看到这个房间,对克里菲斯科而言,就像突然呼吸到了一口新鲜无比的空气。他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兴奋的感觉压过了内心的忧虑,而彭德格斯特则用手电筒在房间内部四处照射着。房间里面有一张写字台和一把舒适的椅子,墙上挂着几个朴素的相框,分别装嵌着一些运动题材画作和用达盖尔银版法拍摄的照片。靠墙摆放着一个书架,几乎是空的。整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位置很高,窗格是菱形的。墙面和天花板的接缝处有一些式样简朴却颇有品位的挂饰。

“我在想,也许我们需要冒险让这里变得更亮一些。”彭德格斯特低声说道,“请打开你的提灯。”

克里菲斯科将提灯拿出来,握住其滑动板,打开了一条缝隙。顷刻间,房间里的情形更加清晰可见了。他带着赞赏的心情观察着式样古老的镶木地板,还看到房间正中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很小的正方形粗毛地毯。在一面较远的墙边,挂饰之间摆放着一张躺椅,看起来似乎也兼有沙发床的用途。

“你认为……”克里菲斯科转头看着彭德格斯特,有点儿害怕问出这个问题。

就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一般,彭德格斯特指着他们身边那面墙上的一张用达盖尔银版法拍摄的照片。

克里菲斯科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张照片并不是用银版法拍摄的,而是一张普通的照片,显然是20世纪初期拍摄的。一位置身于田园风光中的少女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用一种略带茫然的严肃表情注视着镜头。在少女面前,四个有着纤细四肢和大大的蝴蝶翅膀的小仙子正在芦苇丛中欢快地起舞和奏乐。没有明显的迹象表明照片经过了特别处理——那些小仙子看上去是跟照片的其余部分合为一体的。

“花仙子。”克里菲斯科低声说道。

“没错。”彭德格斯特回应道,“你应该很清楚,柯南·道尔确信小仙子的存在,也相信这些照片都是真实的。他甚至还以此为主题写了一本书,书名是《仙女们的到来》。故事讲述了两名约克郡的女孩——埃尔希·赖特和她的表妹弗朗西丝·格里菲思——声称她们见到了仙女,还为仙女们拍了照片。这应该就是她们所见到的仙女的照片。”

克里菲斯科向后退了一步,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毫无疑问,这里一定是柯南·道尔设在自家之外的书房,而威尔克斯家族一定是怀着极大的爱心来使这个房间维持原样,尽管他们任由这幢房子的其余部分渐渐朽坏。

如果那部遗失的福尔摩斯作品真的被藏在某处的话,那就一定在这个房间里。

突然,彭德格斯特不顾地板发出可怕的“嘎吱”声,猛地走上前去,并用手电筒迅速地四处照射着。他将写字台的抽屉挨个取下来细细搜索了一番,还用手指在写字台的两个侧面和背后轻轻敲击了几下。接下来他走到书架旁边,把书架上为数不多的几本布满尘埃的书取下来,仔细地翻阅着,甚至连书页之间靠近书脊的部位也认真察看了。随后他将挂在墙上的相框一个接一个地举起来,看了看它们背后的模样,并用手在相框背后的衬纸上轻轻摸索着,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藏在相框里面。最后,他依次走到墙边的各个挂饰旁边,挨个摸索一番。

他停了下来,转动着银色的眼睛,察看着房间里的其他细节。他从一个衣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小折刀,走到躺椅旁边,用小折刀在靠近躺椅木头框架的织物上划了一道小切口,将手电筒伸进去照了照,然后将自己的手伸进织物内部小心地摸索着——显然一无所获。接下来,他将耳朵一一贴在各面墙上,然后用指关节轻轻叩击墙面,留神聆听是否有异样的声响。

克里菲斯科看着眼前的特工在房间里如此细致地搜索着,他渐渐觉得那种熟悉的沮丧感觉又再次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