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第2/3页)

这两个人正是奥斯卡·王尔德和阿瑟·柯南·道尔。

彭德格斯特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靠近那张餐桌,专心聆听着,直到两人间的这场对话——或者说更多时候是王尔德的独白——变得越来越清晰。

“是吗?”王尔德正用低沉而响亮的嗓音说话,“你想过吗——作为一个乐意牺牲自己、将自己当作柴火献给唯美主义的人——当我看着那张满是恐惧的脸时,却没有认出它来?”

这张桌子旁边已经没有空椅子了。彭德格斯特转过身去,朝一位侍者示意。侍者立即就搬来了第五把椅子,并将它摆放在柯南·道尔和另一个人之间,彭德格斯特立即认出那人是乔伊·斯托达特。

“我曾经听过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故事的细节和邪恶程度令人非常痛苦,以至于我相信将来不会再听到更令我害怕的故事了。”

“真有趣啊。”道尔说。

“你想听听这个故事吗?它可不是为胆小的人准备的。”

彭德格斯特一边听着身边两人的对话,一边伸出手去,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发现那酒实在是太美味了。

“我是在几年前去美国发表演讲的期间听到这个故事的。在我去旧金山的途中,我在一个相当脏乱,不过景色倒也别致的采矿营地停留了一阵子,那个营地叫洛宁福克。”王尔德用一只手按了按道尔的膝盖以示强调,“我在矿山脚下发表了演讲,反响非常好。演讲结束之后,一名矿工来到我身边,他是个上了年纪的家伙,而酒精的作用使他看起来更糟。或者,也许是酒精使他看起来气色反倒更好一些吧。他将我拉到一边,说他非常喜欢我讲述的故事,而他自己也有一个故事想要跟我分享。”王尔德停下来喝了一口勃艮第葡萄酒,“现在,请靠近一点儿,我要把那个人告诉给我的好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道尔依照王尔德的要求朝他靠了过去,彭德格斯特也倾身离王尔德更近了。

“我本想避开他,可是他却不依不饶地靠近我,他的嘴里散发着阵阵酒气。我的第一反应是从他身边挤过去,不过他眼里似乎有某种东西阻止了我这样做。我得承认我被这名矿工激发出了几分兴趣,我发现自己对他所说的‘好故事’感到特别好奇。于是,我非常聚精会神地听他用一种几乎听不清楚的语调讲述着。他把我拉到僻静处,开始叙述几年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故事发生在洛宁福克的淘银热时期,有一年夏天,一头灰熊——或者说当时人们是这样认为的——悄然来到小镇的山林里,对民居里孤身一人的矿工发动袭击,杀害并吞吃他们……”

道尔用力地点了点头,饶有兴味地继续聆听。

“毫无疑问,小镇因此而陷入恐慌。但是灰熊袭人事件继续发生着,因为在山林间有不少矿工独自居住。这头灰熊非常残忍,埋伏在矿工的住所外面,杀害他们之后还以极其野蛮的方式将他们肢解了,然后……吞吃了他们的肉。”王尔德暂停了一下,“本来我差点儿就可以知道受害者被灰熊吞吃时是不是还活着。你能想象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生吞是怎样的情形吗?眼睁睁地看着它将你的肉撕扯下来,然后心满意足地咀嚼并吞掉?甚至在于斯曼为自己的小说《逆天》构思时也绝不会想到这样的情节。可惜的是,后来没有唯美主义者再现当时的情形。”

王尔德看了道尔一眼,想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在这位乡村医生身上产生了怎样的作用。道尔端起面前装着红葡萄酒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彭德格斯特在聆听的过程中也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然后示意侍者为他拿来一份菜单。

“很多人想要找到那头灰熊。”王尔德继续说道,“可是没有人成功——唯独一名矿工是个例外,此人从前与印第安人共同生活时学会了精湛的追踪技能。他提出那些袭人事件并非一头熊所为。”

“你也认为这些事不是熊干的吗,王尔德先生?”

“没错,不是熊干的。待袭人事件再度发生时,这个家伙——他的名字是克罗波西——很快发现这次罪行的作恶者是一群人。”

听到这里,道尔突然向后靠在椅背上,“我没听太清楚,王尔德先生。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是……吃人肉的人吗?”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美国的食人者。”

道尔摇了摇头,“太可怕了!太荒谬了!”

“你说得对。”王尔德附和道,“他们可不像你们英国的食人者那样有礼貌。”

道尔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位与自己一同受邀赴宴的客人,“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也许吧。让我接着往下讲。我们的克罗波西跟踪这群食人者来到了他们的巢穴,那里是一座废弃了的矿井,位于山林间一处名叫‘走私者墙’的地方。当然,那时小镇上还没有警察,于是克罗波西将当地的治安委员会委员召集起来,自诩为‘七人委员会’。他们计划趁着夜色对那些食人者进行突袭,在美国西部主持公道。”王尔德把玩着插在自己纽扣孔里的兰花,“在接下来的那个晚上,午夜时分,‘七人委员会’的委员们聚集在当地的酒吧,讨论对付食人者的策略,同时也使彼此的精神意念得到强化,从而足以应付将临的严酷考验。随后他们从酒吧的后门离开,全副武装,还带着提灯、绳索和一个火把。我亲爱的道尔,就此开始这个故事将变得——呃,我说的可是实话——相当恐怖了。请你做好思想准备,好戏开始了。”

侍者递来了一份菜单,彭德格斯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菜单上。三四分钟过后,道尔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的他还撞翻了自己的椅子——随即匆匆逃离餐厅,脸上带着震惊和嫌恶的神情。道尔的反常行为打断了彭德格斯特对菜单的专注。

“嘿,怎么了?”斯托达特问道,他皱眉看着道尔消失在男洗手间的方向。

“我想他一定是吃了对虾有些过敏。”王尔德回答道,“我先前还叮嘱过他别碰那道菜,可怜的家伙。”他用一张餐巾轻轻地拭了拭自己的嘴角……

#

彭德格斯特头脑中的声音就像其来临的时候一样,慢慢地退去了。朗廷酒店华丽的内部装潢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融进了黑暗的雾色中一般。慢慢地,一幕全新的场景变得清晰具体起来——这是跟刚才截然不同的场景。现在这里是一家热闹的酒吧里的一间烟雾弥漫、洋溢着威士忌酒香味的密室,人们赌博、饮酒和争论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木板墙传进了这间密室。事实上,这间密室跟彭德格斯特目前所处的这个位于洛宁福克爱迪尔酒吧里的房间非常相似。几轮简短而坚定的对话结束之后,原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边的七个男人站了起来,他们手里拿着提灯和枪。一行人跟在为首的沙得拉·克罗波西身后,走出了这间小密室的后门,进入到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