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易厢泉奉命办案(第5/6页)

易厢泉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依你之意?”

“你做了这么多赝品,青衣奇盗却有能力偷全部,毕竟青铜鼎要比这大得多。”

寂寥巷道,寒风乍起,雨云已悄然掩月。

片刻之间月色即消,灯笼映着易厢泉清秀的脸,他面上喜怒哀乐的表情皆无,似乎是在思考:“你觉得,他会将一万根全部偷走,回去找个地方慢慢鉴别,总有一个是真的?”

“是一万零二根。”夏乾插话,等着易厢泉辩驳。

“鼎可以整个偷走,但筷子不可以。到时,一万根筷子在府衙后院全部排开,如何去偷?用扫帚扫在一起,打包带走?”

“如果他提前做了标记,当夜取了就走呢?”

“制作赝品的事,你们也是今日才得知的。何况前几日守卫森严,生人勿近,如何标记?赝品也是工坊连夜秘密赶制的,对,还多亏你夏家出钱。”

“材料呢?材料会不会有异?比如真品遇水下沉,赝品上浮?”

“材质相仿。我亲自试过,放在水里,全部下沉。”

“色泽呢?”

“不会掉色。”

“重量呢?”

“差别微乎其微。”

“真的除了细看,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易厢泉解释得很认真,“我知道你对我的做法不放心。可是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把两根筷子完全正确地挑出来,实属难事,随后在八十个优秀守卫眼皮底下把东西顺利带走,最后还要在城里藏三天躲过搜查。”

“听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

夏乾摇摇头:“我听了十四场说书,总觉得那个大盗很不简单!你小时候也曾经说过,要把不可能都变为可能。”

易厢泉一怔,都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这句话了。

“若要细看分辨,需要多少个时辰?”夏乾又问。

易厢泉算了一下,道:“最快八个时辰。夏乾,我知道你觉得此举不可靠,但你还是应该相信我。”

“衙门人数众多,但估计也只有我是最相信你的,”夏乾让开了路,嘟囔一声,“似乎也只有我是最没用的,我也只是想帮忙出出主意而已。”

“你不是出钱了吗?”易厢泉笑道。

夏乾听闻这句话表情一变,不太高兴。易厢泉赶紧转移话题道:“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嫌累就行。”

不知他心里又在盘算什么。夏乾还没有答话,但在这一瞬,寒风乍起,灯笼摇晃。那火苗微弱,灯油稀少,似乎在寒夜之中就快要熄灭了。

夏乾见状,伸手一指:“如果你要灯油,向西走不远处有家医馆,你去借些灯油。”

“他们会借?”

“医馆的郎中名为傅上星,是个好人。”夏乾嘿嘿一笑,低声道,“虽然前几年想调去京城进宫当差,弄了笔银子贿赂杨府尹,未果。你还是吹熄了灯吧,一会儿再点,这段路还是比较明亮的,待会儿会更黑。早知道我从家里取些蜡烛。”

蜡烛这东西在元丰年间并不普遍,普通人多用灯油。灯油是从植物中提取的,虽不耐燃,却价格低廉。

庸城除了城墙坚固之外,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古灯遍地,入夜星星点点甚是美丽。魏晋时的石灯总会在街角出现,至今仍在沿用,注入灯油,便是最古朴而美丽的景致了。

转角还有街灯,这是近代才立起来的。前面会有遮风挡雨的板子,刷了防火的漆。这是很周到的挡风雨的办法,在这种天气里依然可以发光照明。

这时,二人都沉默着急匆匆地往前走去。易厢泉的白衣在夜晚是那么明显。

赫然间,远处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声,猛然一嗓子,很短但声音异常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八成是野猫吹风受冻了。

就在这时,易厢泉为了省些灯油,熄了灯火,一缕青烟迅速升起,诡异却又美丽,似乎即将舒展它美丽的形体,形状奇异,而又一阵大风来袭,顿时消散。风吹动着街边的青黄色银杏树,沙沙的声音引发人的无尽联想,似人低语。

夏乾突然觉得有些发冷,兴许今夜有什么异事。这种时候还是快点回家为妙,却又担心没了灯火,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易厢泉去找人借,有了灯笼再打道回府。

于是他无奈地抱怨:“你连灯火都忘了,对于守卫就这么有自信,不出差错?”

“可能是水土不服或者休息太少,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夏乾这才觉察,易厢泉的面色异常糟糕,眼眶下微微泛着乌青。

易厢泉揉了揉眼睛:“吹雪也是,昨夜我刚入睡,它就大叫,还抓伤了我。”他扬了扬手臂,上面有三道挺深的血痕。

夏乾看了一眼那三道血痕,确实伤得挺深,伤疤已经结痂,心想吹雪下爪未免太狠,皱眉道:“你养猫到底有什么作用!猫都是用来给小姐和富太太打发时间的。”

“猫的视觉、听觉、嗅觉都比人强上千倍。而且猫的身形很小,人去不了的地方它可以去,人感觉不到的东西它可以感觉。如果加以驯化,岂不是比人强上很多?”

夏乾刚想继续贬低吹雪,却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一些。周围不见守卫,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一片平日里贩卖环饼、汤羹汤面的地方,再转过街,便是一路棚子。易厢泉心里知道夏乾胆小,取笑道:“兴许是部署出了问题。你觉得寂静的夜晚甚是可怕,想快回家抄书去?那你可得小心路上碰见女鬼。”

“鬼总比人强!那青衣奇盗比鬼怪更是可怕。”夏乾被道破了心事,有些生气,“至于明天的守卫,你心里最好有数,别像今天一样,走了半天却见不到人!”

“明天不会有问题的。有我在,输的可能性不大。”

易厢泉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是事实。夏乾看着他,知道他有多大本事。易厢泉从十六岁开始连破数起大案,在各地游历七年,所到之处的陈年冤案悉数被其解决干净。

“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没有掉以轻心,”易厢泉慢慢地走着,“和别的案子不同,对付这种大盗就像下棋。若要眼巴巴地等他出手,一切就太晚。所以我准备了一万根犀骨筷,先发制人。只是……下一步该他走了。”

下一步该他走了。

风声依旧,灯下二人的身影清晰可见,街角的落叶被风刮起,漫天飞舞。

易厢泉走着走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变了神色,苍白的脸上闪现了一丝不安。

他一向镇定,即便周遭变成万物皆焚的大熔炉,他也会是唯一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又冷又硬,却总是救人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