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府尹初断阴谋(第7/7页)
“你要我射向哪里?”
易厢泉理了理衣衫,语调平和:“也许是我的附近。”
“明天开城门。”夏乾面无表情,开始麻利地卸下弓箭匣子,“青衣奇盗没抓住,方千不明不白地死了,所有人却在大厅里喝得烂醉。”
“只要我们清醒就好。”他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坐下,轻轻抚摸粗糙的树皮,仿佛那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月光穿过树枝缝隙在他的白衣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夏乾百无聊赖地拾起一颗石子投进湖去,猛地水花四溅,波光点点。
“你动静小些。”易厢泉皱了皱眉头。
夏乾咧嘴笑了一下。他已经来过这个小院数次,夜晚的院子也是见过了。月下,柳树垂下浓密的枝条似乎把浓墨染的绿滴入湖水中去。月亮在黑湖里留下一捧清亮的圆影。夏乾还是坐不住,折了树枝挥舞,又胡思乱想起来。
“今夜要做一件大事,”易厢泉站起来,走到大树后面站着,“生死攸关的事。”
易厢泉的话如同石子入湖泛起波澜,在黑夜荡漾开去,波光粼粼却陡增凉意。
夏乾一惊,故作平淡地道:“自然不会失手。虽然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我射什么。”
“等着。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易厢泉朝他点了点头。
夏乾应了一声,趴在望穿楼一层腐朽的木板上,嗅着木板潮湿的气味,将院子的大半景致收于眼底。而易厢泉也安静地在大树浓密的枝干后坐着,凝视远方。
二人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待几个时辰。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都感到手脚发麻。
如果用弓箭的人手无法发力,必然难以射中。于是夏乾微微动了动,靠在破旧的柱子后面。
就这样,二人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西街的音乐声一直不断,原本安静的人们在蒙眬的酒意中躁动不安起来。而这种喧闹声使得原本紧张的二人心中更加烦躁不安。
夏乾彻底厌烦了,到底要等多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一动不动,秋风又凉,吹得人困倦不堪,夏乾这样想着,竟然蒙蒙眬眬地睡了过去。
好在睡得不沉,只是打个盹。模模糊糊地,他想起了方千死的那天,一幕一幕——盖住方千的白布,满脸哀伤的人们,易厢泉坐在那里,玩着手中的瓶子……
夏乾突然想起,那个瓶子,他见过。
他不仅见过,还碰到过。
就在这时候,易厢泉从远处丢来一颗石子,恰好打在他头上,夏乾一下子清醒了。他慌忙抬起头,想对易厢泉说话,却发现易厢泉神情不对。
就在这时,远处有个人向这边走来。
按理说,后院是不该有人进来的。易厢泉和夏乾能进来,是因为他们提前跟官府打了招呼。
夏乾心里一阵紧张,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握紧手中的弓箭,看向那个人影。
那人慢慢走近,灯光清晰地照射在他的脸上。来人脸上遮着白布,虽然如此,但夏乾认出那人来了——那个人,他太熟悉了。
夏乾好像被雷劈了一下,又像是有什么人掐住了他的喉咙。
那蒙面人走近了,走路稳健又斯文,仿佛只是路过这里而已。他站到井边,只是站着。夏乾以为他会像方千一样拼命地把井打开,但是他没有。
那人走到井边的树下,手里抱着一坛酒,另一只手提着一盏灯笼。灯笼不是普通样式的,很精致,有点像花灯,却是白色的。
那人放下酒坛,把灯笼系在树上,如同对待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灯光又一次投射到他脸上。夏乾紧握弓弦,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易厢泉在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夏乾大惊,本以为是二人皆隐蔽在此,来一个瓮中捉鳖的。他这一下站起,夏乾想张嘴喊住他,但是发不出声音。易厢泉走路不稳,一瘸一拐地向来人走去。
来人听到响动立刻警觉地回头,他看到易厢泉明显震了一下,却平静地没有任何移动的意思。灯光照在蒙面人的双眸中。他闪避了一下,合起了双眼,像是硬生生把一本书合上,不让人翻起阅读。
“夏家的仆人名字是按照二十四节气排的,据我所知,还未有‘惊蛰’二字。”
易厢泉出乎意料地开口,夏乾吃了一惊,他说这话完全没有来由。
来人沉默了。易厢泉看着他,又道:“惊蛰,春雷萌动万物苏醒,是春天的开始,寓意不错。小泽可以去夏家先做下人,做妾终究不是一条好路。唯有相爱的人才能终身相伴,若非如此,金钱和门第只是一道一道的锁,把一个年轻姑娘一辈子锁在那里,这才是世间最大的不幸。”
易厢泉看向眼前的人,目光很是诚恳。
傅上星缓缓地摘下脸上的白布。他一动不动,墨发如云烟,脊背挺直迎风立于树旁。他双目没有焦距,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沉静得像黑湖的深水。
[1] 麻贲(má bēn):中草药,味辛平。主五劳七伤,利五藏,下血,寒气,多食,令人见鬼狂走。久服,通神明,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