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车惊魂(第5/6页)

“我们不能在这儿浪费一点时间,”年轻女士指着穿天蓝色衣服的年轻绅士道,“他是权势滔天的菲利托维侯爵的独生子。”

“好吧,宝贝,只是这个爵位他永远没法再获得了,”冷冷地看着年轻绅士,我伯父道,那个绅士定定地站在墙边,就好像金龟子一样,“亲爱的,你让他们断子绝孙了。”

“我被这些坏蛋强行掳走,”年轻女士说,愤怒使得她美丽的脸庞变得通红,“这个无赖要强娶我,还有一小时就要举办婚礼了。”

“十足的恶棍!”我伯父看了一眼菲利托维已死的儿子,鄙夷地说。

“你现在大概已经猜到了,”年轻女士说,“我要是跟谁求救,他们就要将我杀掉。我们要是被他们的党羽发现,肯定会被杀死。我们必须马上走,耽误一分钟都有危险。邮车!”刚才刺杀小菲利托维侯爵时她就用尽了力气,加上此时情绪激动,说完这句话,她就倒在了我伯父的怀里。我伯父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到门口,那儿就停着邮车,四匹鬃毛飘垂、长尾扫地的黑马已经套上了马具。可是现在却见不到车长、车夫,甚至连一个马夫也都没有。

先生们,我已故伯父的名声但愿没有被我某些可能的不当表述所损害,虽说他是个单身汉,然而的确曾有过几个女子在他怀里依偎——亲吻酒吧女侍者的习惯我想他也是有的,并且我还清楚,他曾经大概不止一次抱过老板娘,这是有人亲眼见过的。之所以说这些,我是想说明那位年轻女士的美丽定然不同寻常,因此连我伯父这样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了。他后来常说,当他的手触摸到她那乌黑的长发时,当他感觉到她那双宝石般的美丽眼睛凝视着自己时,他有一种极度紧张而不可思议的感觉,情不自禁地两腿打颤。然而,望着这么一双温柔甜蜜的黑眼睛,谁又能淡然自若呢?反正我是做不到的,就好像面对那些我认识的人的眼睛,我会感觉到害怕一样。

“你是否会永远都陪伴着我呢?”年轻女士在我伯父耳边呢喃道。

“是的!”我伯父认真而坚定地说。

“善良、勇敢的恩人,你就是我最亲爱的救命恩人!”年轻女士激动地喊道。

“请别再说话了。”我伯父打断了她的赞美。

“为什么?”年轻女士问道。

“因为你说话的时候,嘴是那么迷人,”我伯父说,“我担心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失礼吻上它。”

年轻女士将手举起,好像在阻止我伯父那美妙的想象,还说——哦,不,她一言未发,只是笑了笑。要是这么一双世界上最甜美的嘴唇在你的面前,看着淘气的微笑在那温柔的唇上轻轻溢出——要是此时再无他人,而它就在你的近旁——那么,要想证明你对它的美丽和迷人的赞美和崇拜,大概只有立即吻上它。我崇拜我伯父,因为他就这么做了。

“听!”年轻女士突然惊叫道,“你听到马和车轮的声音了吗?”

“听到了。”我伯父侧耳倾听后说。在辨识马蹄和车轮声方面,他向来就有一套。可是,距离似乎有点远,并且有太多的马车和马匹向他们奔来,因此精确地估算出有多少还不太可能。听那声音,似乎有五十辆四轮大马车,并且拉着每辆车子的是六匹纯种马。

“他们追来了!”年轻女士绞着双手惊叫道,“他们追上来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

看着惊恐的表情扭曲着她那美丽的脸庞,我伯父决心要将这个护花使者当到底了。他将她抱进马车,把他的嘴唇压到她的唇上吻了一下,轻声安慰她不要害怕,随后劝她将窗户拉上以阻挡冷风,自己则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亲爱的,等一下。”年轻女士道。

“怎么了?”我伯父没有从车夫的位置上下来,而是回头问道。

“我有句话要告诉你,”女士说,“我亲爱的人,仅仅一句,仅仅一句。”

“需要我下来吗?”我伯父问道。年轻女士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先生们,那微笑是多么迷人啊!我想倾国倾城也不足以形容这份美吧。我伯父马上从车夫的位置上跳了下来。

“亲爱的,有什么事?”我伯父把头探进马车窗户里,问道。此时年轻女士也转过身来,我伯父发现她的美丽较之刚才更甚了。先生们,那是因为他离她特别近,所以对这一点体会得更深刻了。

“亲爱的,有什么事啊?”我伯父问。

“此生此世,你是不是只爱我一个人,只会娶我一个人?”年轻女士问道。

我伯父立下了绝不娶别的女人的重誓,然后年轻女士才在马车上安然坐好,将窗户拉上。

他立即回到了车夫的座位,调整缰绳,抓起马鞭,此时他就是个老练的车夫,然后鞭子在空中一响,四匹鬃毛飘逸的黑马立刻撒开蹄子飞奔起来,速度竟然达到了每小时十五英里,而那辆老旧邮车就“哐当”、“哐当”地拖在后面。呵!他们的速度真是不慢!

可后面的声音却越来越近。我伯父赶车的技术虽然不错,然而怎么也甩不开后面由人、马、狗组成的追兵队伍,而且渐渐有被追上的趋势。可怕的不是后面追赶的喧嚣声,年轻女士的声音才最恐怖,她始终在尖叫着催促我伯父:“快啊!跑快些啊!”

在阴暗的树林中,他们一路疾驰,被他们带起的树叶在空中纷纷扬扬。他们如同冲决了堤坝的洪水,怒吼着冲过了栅门、教堂、房屋、干草堆以及路上的所有东西。然而后面的声音越发清晰了,年轻女士发狂般的尖叫声也始终回荡在我伯父耳边:“快啊!跑快些啊!”

我伯父只能不停地抖动缰绳和鞭子,马匹疯狂地跑着,身上都蒸腾出了一阵汗气。可是,后面那喧嚣的声音更加接近了,年轻女士的叫声还在继续:“快啊!跑快些啊!”

就在这关键时刻,我伯父忽然蹬到了行李箱上,随后——他发现天色已经放亮,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而他正在车匠的一辆旧爱丁堡邮车的车夫位置上坐着,又冷又湿,浑身都在发抖,还在不停地跺着双脚取暖。他从上面下来,连忙去寻找那个美丽少女——怪哉!那辆邮车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连车厢都没有,就更别说车门了。

当然,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只是我伯父没有想清楚罢了,然后呢,就如同我伯父常说的那样,一切都过去了。然而对那位美丽少女发下的重誓他却没有忘记:为了她,他终身未娶,到死都是孤身一人。他常常说,他发现了邮车和马的鬼魂,看到了车长、车夫和习惯夜出旅行的乘客的鬼魂,这次不可思议的遭遇,竟然都源于他爬过栅栏的偶然而单纯的举动!他还说,这些旅客中只有一个活人,那就是他自己。我觉得他这句话非常正确,先生们,最起码,这个事儿大概还没有人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