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的诱惑(第2/3页)
“你如果想让我高兴,亲爱的,就要这么办。”男爵夫人说。
“高兴个屁啊!”男爵的声音显得很不高兴。
于是,男爵夫人大哭了起来,最后在男爵的脚下昏厥。
那么男爵究竟会怎么办呢?他将夫人的婢女找来,大声唤来医生,之后一路跑到庭院里面,把最吵闹的两个家仆痛殴了一顿,并凶恶地让所有人保持安静,让他们所有人全部走开,随便到哪儿,就是不能在这儿留着!我要是对德国的风俗民情有更多的了解,一定能更生动地讲述这个故事。
我并非有意这么讲,然而一些先生被自己的太太牵着鼻子走的情况,确实不少见。我个人觉得,每个国会议员都不能结婚,因为我们的议会大约是操纵在议员背后的妻子们手里,他们投票时并非在表达自己的意见。我现在想说:范高威特男爵夫人把范高威特控制得服服帖帖,在这方面她会是所有妻子的榜样。如此天天年年、点点滴滴,在很多争论的议题上男爵都不得不遵从夫人的意见,他之前的嗜好此时都被夫人磨掉了。在大概四十八岁的时候,他成了个健壮而肥胖的家伙,宴会再也没有举办过,狩猎、寻欢作乐更是不再提及,也就是说,过去的生活、过去他所喜欢的事,现在好像全都消失了,他虽说依旧勇敢无畏犹如巨人、精力充沛犹如狮子,然而夫人对他无情的嘲弄和严厉的斥责,总是回荡在乔治维格城堡之中。
男爵的不幸不止这些,婚后一年,他们有了一个活泼健壮的男孩,为了庆祝,大家喝酒狂欢,尽情地释放烟火。隔一年,又添了一个小女孩,再隔一年,一个男孩再次诞生,之后又一个女孩,有一回甚至来了一对双胞胎,如此一来,很多年后,男爵一共有了十二个孩子。
每到结婚纪念日那天,史威霍森男爵夫人都会对女儿的健康状况表示担忧,虽然对于女儿的身体健康这位好母亲没有做过半点贡献,然而在乔治维格城堡她始终紧张不已,似乎一切的责任都要由她来承担。她在监督男爵的家务上花费了一半时间,在为女儿暗自哭泣上花费了另一半时间。有时候对于岳母的举动范高威特男爵也感觉不耐烦,就大胆地表示自己一直以来都善待太太,这时候,史威霍森男爵夫人就跟所有人说,同情女儿所遭受的痛苦的只有她这个老母亲,她的亲朋好友也帮腔附和,说因为乔治维格家族的范高威特男爵,史威霍森男爵夫人才会那样伤心地哭泣,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要是真有冷血动物的话,那必然是范高威特男爵。
所有的指控都压向可怜的男爵,有时候令他无法承受,于是就变得毫无食欲、精神萎靡,乃至心情沮丧而阴郁,若此时他遇到更棘手的麻烦,他内心的烦躁就更甚了。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他背负了很多债务,史威霍森家族虽然始终觉得乔治维格家族的范高威特男爵有取之不竭的金库,然而实际上他已经一贫如洗了。就在乔治维格夫人准备生下第十四个孩子的时候,范高威特男爵感觉自己没法承担了。
“我的确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男爵道,“大概自杀是唯一的出路吧。”
这个建议好像不错,男爵将以前狩猎用的刀从壁橱里拿出来,将刀在靴子上磨了磨,就好像孩子们说的献祭仪式一样,用刀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嗨!”男爵忽然停住了,“刀子大概还不够锋利。”
男爵又使劲磨了磨刀,再次将之放到了自己的喉咙上,然而他无法下手,因为孩子们叫了起来。有一间育儿室设在塔楼的最上层,为了防止孩子们跌落到壕沟里,他们还在窗户外设置了铁栏杆。
“我要依旧是个单身汉该有多好,”男爵无奈地叹息道,“那我就能杀死自己一百次,而不会有一点儿犹豫。有人吗?把一桶最大的酒和一瓶红酒拿到大厅后的地窖房间中。”
男爵的命令很快被仆人执行好了,大概总共只用了半个小时。男爵很快走到了地窖房间里,这个房间的墙壁是由发亮的黑木头建造的,壁炉里依旧燃着火,火光散发着温暖,酒桶和酒瓶都放好了,男爵感到了一种非常舒适的气氛。
“把灯搁在这儿吧。”男爵道。
“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需要给您送来吗?”仆人问道。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儿。”男爵说。仆人告退后,男爵就锁上了门。
“当我把最后一根雪茄抽掉,就要离开人世了。”男爵说这话的时候,在桌子上放好了那把刀,以便随时拿来用。他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躺在沙发上,将双脚伸向火炉边,开始吞云吐雾。
往事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以前做单身汉的黄金岁月、如今的诸多不顺,多年前被他赶出乡镇的林肯绿制服家仆也被他记起,他们去了哪儿没人知道,其中有四个人酗酒而亡,两个人被砍了脑袋。把一杯酒喝完的时候,仿佛以前围猎野猪和熊的美好时光又回来了,这时他睁开眼,惊奇地发现孤单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不,他的确不是孤身一人,因为有一个双手交叠、满脸皱纹的丑陋人影就在火炉对面坐着,他凹陷的眼中透露出凶恶的血光,那张死灰长脸上看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锯齿般纠缠起来的黑色粗发缠在头上,就如同一团阴影,使他显得更为诡异阴沉。他的上衣是深蓝色短褂,男爵细细打量,看到前面有棺材一样的柄状纽扣,他的那双脚,使他看起来似乎是躺在棺材里的穿着盔甲的人,他披着一件似乎是用剩余的柩衣做成的披肩,以及绕过左肩膀的阴暗斗篷。他很专心地看着炉火,就好像男爵并不存在一样。
“你好!”男爵跺了跺脚以吸引对方的注意,然后打了个招呼。
“你好!”陌生人影瞥了一眼男爵,回答道,只是在说话时他的身体和脸都纹丝不动,“你现在想干吗?”
“你是说……”陌生人影空洞的声音和冰冷的眼神没有吓倒男爵,男爵反问道,“似乎应该是我问这个问题才对,你是怎么进到这儿的?”
“从门里进来的。”幽灵一样的人影答道。
“你是什么人?”男爵问。
“男人。”幽灵答道。
“你怎么让我相信你的话呢?”男爵道。
“信不信由你。”幽灵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的确不信。”男爵说。
用放肆甚至有些无礼的目光盯着男爵看了一会儿后,幽灵世故地跟他说:“你的胆子倒很大,然而我必须跟你说,我并非男人。”
“那你是谁?”男爵问道。
“天才。”幽灵答道。
“你的样子和天才似乎差距太大了。”男爵的语气中带着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