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暗战(第20/29页)
有好一会儿他都把脸别过去,他的手又从额头拂过,随后失礼地在雷德罗身上停了下来,有些冷酷无情,又有些流氓一样的无赖感。
“你简直太可恶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他的脸色更加阴沉,“看看你做的那些好事吧!活着的时候我就什么也不怕,死了之后还会这样,尤其是在你这种恶魔面前,我就更加英勇。”
然后他又在床上躺好,把手放到耳朵和头上,好像下了拒绝一切援助、冷漠地死去的决定。
雷德罗就在床边站着,感到好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全身一阵痉挛。那位老人刚才从床边走开,一直在倾听他们之间的对话,此时又在椅子上坐好,他避免跟人影有任何交集,嫌恶感充斥在他的内心。
“我的儿子威廉呢?”老人焦躁地问道,“我们离开这儿吧,威廉,咱们回家!”
“父亲你说什么?回家?”威廉惊讶地说道,“你难道想把另一个儿子撇开不管?”
“哪里有我的儿子?”老人反问道。
“哪里?哦!就在那里啊!”
“那不是我儿子,”菲利浦的话中带着火气,“我的儿子看上去都无比愉悦,他们都把酒肉准备好了等我享用,我已经有八十七岁了,我值得他们如此善待。可是,可是他却这么威胁我!”
“你已经是那么大年纪了,”威廉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想看见老人,低声嘟囔道,“要是没有你,我们大概会过得更快乐,你好像从来没对我们做过好事。”
“你看看我的这个儿子,雷德罗先生!”老人愤怒地说道,“跟我说话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我真想问问他,他曾经做过哪怕一件让我感到骄傲的事吗?”
“你曾经做过什么让我感到荣耀的事吗?我也一件都不记得!”威廉也生气了。
“你让我想想!”老人说道,“这么多年来的每一个圣诞节,我都在自己那温暖的地方待着,从不会走到外面的寒夜之中,从不被任何悲惨、不安的景象干扰,总是尽情地享用丰盛的菜肴。”
“威廉,这样足足有二十年了吧!”
“好像差不多有四十年了,”他低声嘟囔道,“先生,当我看着父亲的时候,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呢?我就是想报复他,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只看到他老是在吃喝玩乐,放荡地享受自己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他对雷德罗说道,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和恼怒的感觉。
“我都八十七岁了,”老人用那虚弱的声音絮叨着,语气就跟一个孩子一样,“我这辈子就没感觉有什么事物困扰着我,哪怕现在我有这么个儿子,也没有感觉什么困扰,他根本就不是我儿子。曾经有太多快乐的时光在我的生命中流过,一度它们都在我的记忆中复活,然而如今也都消失了。以前我有自己的好朋友,我喜欢斗蛐蛐儿,可是现在都没有了,甚至连朋友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大概我还是喜欢他的吧。他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呢?或者他已经死了?这事儿真没法搞清,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人疲惫地摇了摇头,把手插在背心的口袋里,咯咯笑了起来。有一些冬青植物还放在他的其中一个口袋里,那也许是昨天晚上留下来的,他将之拿出来看了一番。
“咿,莓果?”老人说道,“唉,可惜的就是它们没法吃。我想起大概这么高的时候,那时还是个孩子嘛,经常跟着别人到外面散步,那人是谁啊?究竟是和谁一起散步呢?我真是记不清跟谁一起散步了,什么印象都没有了,不过没关系。嗯,这的确是莓果!要是菜肴中有莓果出现,那顿饭就绝对好吃,我真想痛快地吃一顿哪,那该有多舒适、多温暖!八十七岁了,唉,我八十七岁了,我已经是个可怜的老男人了,因为我已经八十七岁了。”
老人可怜地、不断地重复这些话,含着口水咬着叶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吐出这些食物。他的小儿子还是那样,看着父亲的眼神无情而冷漠,他面无表情地在自己的罪恶中沉溺,态度固执又坚决,雷德罗的言论被他刻意忽略了。雷德罗就费力挪动双脚从这间房子离开,此前他有好一阵子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那个小家伙从藏身的地方慢慢爬了出来,雷德罗还没有到拱门的时候,小家伙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们要顺原路返回吗?”小家伙问道。
“是的!现在就走!”雷德雷答道,“我们要尽快回去。”
他们于是就开始往回走,较之于来时的步履迟缓,他们现在则显得行色匆匆。为了赶上化学家急匆匆的步伐,赤着脚的小家伙不得不飞快地迈动他的小脚。雷德罗试图避开每一个经过的人,在黑色斗篷里躲着,他紧紧把衣服拉住,就好像衣服如果飘动就会带来什么严重灾难一般。他们就这样快速地走着,很快就回到了出发时的那扇门,化学家带着小家伙,用钥匙把门打开走了进去,疾步从走廊穿过,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雷德蒙把门紧紧关上,然后四处张望,当小家伙看到他正看着自己时,立刻缩到了桌子的后面。
“请不要碰我,拜托了!你把我带到这儿,不会是想拿回那些钱吧!”小家伙说道。
雷德罗把一些钱丢到地上,小家伙马上就扑了上去,为了防止雷德蒙重新收回这些钱,就试图藏起这些钱。然后雷德罗就看到,小家伙蹑手蹑脚地在油灯旁边坐下,全身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钱捡起来。他在做这些的时候,身体也一点点向火炉靠近,在前面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把一些零碎的食物从胸前取出,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他的眼神一开始盯望着炉里的火光,最后眼神就在手里的那把先令上挪不开了。
“我在人世间唯一的伴侣居然就是他啊!”雷德罗凝视着这个小家伙,内心的恐惧和厌恶感越来越浓。
雷德罗好一阵子就这么盯着小家伙,不知道过了半个小时还是半个晚上,然后才回过神来,他现在对这个小生物充满了恐惧。小家伙的耳朵时刻都在警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他突然站起来跑向门边,房间里那沉闷的宁静气氛终于被打破了。
“那个女人回来了。”他大声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