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惊魂(第10/26页)

他们被分成了二十对,舞会开始了:他们手拉手围着场地绕半圈,然后再回来,身子半蹲之后再站起,乐此不疲地将各种热情的团体舞蹈演绎了个遍。领舞的人技术很差,领头的就成了另一对舞者,重新开始,最后所有人都当了一遍领舞者,之后就没人了!这种情况出现后,老费兹维克拍手示意停下舞蹈,喊道:“跳得好啊!”随后小提琴手将一罐黑啤酒狂饮进肚子里,这罐黑啤酒就是为他预备的。然而,他好像觉得停下来有损自己的威望,就抬了抬头,虽然下面没有人在跳舞,依旧径自演奏起来。好像之前那个小提琴手已经累趴下,被人送回家去了,而他是刚来的乐手,决心要比上个表演者更优秀,否则宁愿去死。

之后他们又接着跳舞,中间做了几个小游戏,然后又是跳舞。那儿摆着很多蛋糕、一大块已经冷了的烤牛肉、一大块水煮牛肉、甜馅饼,以及尼加斯酒和一大堆的啤酒等等。可是在吃完烤牛肉和水煮牛肉之后,圣诞夜的气氛才开始火热起来。小提琴手(要注意!这小伙子可精明着呢!不用我多说,他这种人做事最是机灵!)演奏起了“克维里的罗杰爵士”,老费兹维克先生挽着费兹维克太太站起来共舞。这首曲子很适合他们,在他们的带领下,那不愿被轻视的二十三四对舞者也跳了起来。他们可不是来散步的,他们要跳舞!

可是,哪怕有比现在多两倍——哪怕是四倍的人来到这儿,老费兹维克照样应付自如,当然费兹维克太太也不会逊色。说起费兹维克太太,无论在哪个方面,她都是老费兹维克的绝佳拍档。你要是觉得这句话不足以赞美她,那就把你认为好的句子跟我说,我马上就用。此时好像有一道耀眼的光芒从老费兹维克的小腿上放射而出,两条舞动的腿轻快灵活,每个舞步都让人赏心悦目。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们下一步要跳什么谁都猜不到。老费兹维克夫妇将这支舞跳完之后,一者前进、一者后退,互相牵着手,一者鞠躬、一者屈膝,一者站立如山,一者如流水旋转,然后又回到原位。最后老费兹维克耸身而起,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空中转圈,双腿飞快舞动,之后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落地之后纹丝不动。

晚上十一点过后,室内舞会就到了散场的时候了。费兹维克夫妇在门两边分别站立,和每个客人一一握手,并致以节日的祝福。最后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两个学徒还在屋里,他们同样跟两个年轻人握手,把圣诞的祝福送给他们。如此这般,欢乐的声音渐渐消失,只留下两个学徒——因为店后工作坊的柜台底下就放着他们的床。

这段时间中,史古治好像掉了魂一样,刚刚过去的场景吸引了他全部的心思,仿佛和从前的自己合体了。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回忆中被一一咀嚼、重新享受,他感觉无比激动。直到看见两个年轻人都转身离开,史古治才想到身边还站着精灵,发现精灵头顶上的光芒异常明亮,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这么点小事,”精灵道,“这些傻瓜就会这么感动。”

“小事!”史古治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精灵让他对两个学徒的话仔细倾听,他们正在对费兹维克热情地加以赞颂。等史古治听完了,精灵道:“你觉得,不是这样吗?他的花费也不多,顶多也就是三四镑吧。仅仅这么一点钱,你们就这么赞颂他吗?”

“你不能这么讲!”精灵的话激怒了史古治,他现在又用年轻时候的语气而不是后来的语气说话了,他说道,“精灵,你不能这么讲。他有让我们快乐或不快乐的权力,我们干轻松或繁重的差事、获得折磨或乐趣,都取决于他。哪怕他只能在语言和神态中,或者哪怕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体现这种权力,那又怎样?他把快乐带给我们,跟把一大笔财富给我们没有什么两样。”

注意到精灵正在凝视自己,史古治就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精灵问道。

“不想说。”史古治答道。

“大概,你是有所触动吧?”精灵追问道。

“这个,”史古治道,“可以这么说吧。我仅仅是想跟我的雇员说几句话。如此而已。”

当他将这个希望坦白地说出来后,年轻的他也将灯吹熄了。史古治和精灵再次在窗外并肩而立。

“快点,”精灵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不是对史古治或任何他看得到的人说这句话的,然而效果立马就出来了。因为年轻的史古治又再次出现。这一回他又大了些,已然是个青年了,几年后才会出现的深刻而粗糙的皱纹还没出现在他脸上,然而贪婪和斤斤计较的神情已现端倪。贪婪和永不满足的欲望之火在他的眼睛里燃烧,说明他的心中已经扎下狂热的根,预示了未来他的良知会被这棵正在茁壮成长中的大树所蒙蔽。

此时,青年史古治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穿着黑色的丧服,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在光芒的照耀下,她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就这样吧,”她温柔地说,“在你看来,这一点都不重要。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爱慕对象代替了,从今往后,它要是能努力取悦你、安慰你,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我也就没有什么理由难过了。”

“代替你的是什么爱慕对象?”他问道。

“金钱。”

“这个世界公平的地方就在于此啊!”他说道,“贫穷是人生最大的痛苦,然而人们又用最严厉的态度谴责对财富的追求!”

“你对这个世界太不信任了,”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你就是为了免受贫穷而带来的羞辱,所以才竭尽全力地追求财富。我看着你丢失了一个又一个崇高的理想,直到你被追求利益这一最狂热的欲望所攫取。是不是这样?”

“是又如何?”青年史古治反驳道,“就算我现在醒悟了金钱的重要,那又如何?我还是那么爱你啊。”

她只是摇头。

“难道你觉得我变心了?”

“很久之前我们就订下了婚约。那时我们都还是穷人,然而我们还有耐心和勤奋,我们有信心过上好日子,当然也不鄙弃贫穷。可是,你现在不同了,跟我订下婚约的那个你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