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虫捕者(第5/7页)
夜晚静悄悄地来了,晚上我们在一起过得很愉快,如果不是受到身旁的林奇密尔勋爵紧张情绪的影响,我本来感觉是很惬意的,而我的雇主一紧张,心有隐忧,我作为雇员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了。至于说到庄园的主人,他和客人也熟络起来了。他不停地说起自己对现在不在他身边的妻子和小儿子的爱和思念之情,他的小儿子最近刚刚被送去寄宿制学校读书了。据爵士说,这座庄园缺少了女主人和小主人之后,他就感觉这里大不一样了。如果不是有自己的科学研究活动填补自己空缺的精神天地,他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打发每天的日子了。晚餐之后,我们在台球室里吸了一会儿烟,打了一会儿台球,就互道晚安,早早地准备睡觉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也是头一回儿,在我的脑海里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我在想,林奇密尔勋爵会不会是一个精神错乱的人。当庄园的主人起身去睡觉,我们也回到卧室的时候,勋爵没有去他的卧室睡觉,而是跟着我进入了我的卧室。
“医生,”勋爵神情严肃地说道,他说话的声音低而急促,“今晚你必须跟着我。你必须在我的卧室里待着。”
“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不愿意解释。但是这是你的职责。我的卧室就在你卧室的旁边,在明天早上仆人打扫你的房间之前,你才可以返回到你的卧室。”
“可是,这是为什么呀?”我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一个人待着就会感到紧张不安,”勋爵说道。“这就是原因,既然你现在需要一个原因。”
看起来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但是一想到那二十英镑的报酬,那么任何反对意见也都被推倒了。我跟着勋爵,来到了他的卧室。
“哦,”我说道,“房间里的床只够一个人睡啊。”
“一次只睡一个人。”勋爵说道。
“那么另外一个人呢?”
“另外一个人必须担任守卫守候着。”
“为什么呀?”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今晚会有人要袭击你吗?”
“也许吧,不过,我的确这样认为。”
“既然是那样,你为什么不锁紧你卧室的门呢?”
“那是因为,或许,我希望自己被人袭击。”
种种古怪,越听越迷惑,我觉得这不就是精神错乱的表现吗?然而,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有服从的份儿。我晃了晃自己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了空空如也的壁炉旁边的一张扶手椅上。
“那么由我来负责守候吗?”我问道,心中带着一丝悔恨,后悔来到这里。
“我们今晚分班守候。你来选吧,如果你守候到凌晨两点,那么下一班由我来。”
“这样安排很好。”
“那么,两点钟叫醒我。”
“好的,谨遵吩咐。”
“把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果你听到有任何声响,你要立刻叫醒我——立刻叫醒,你明白吗?”
“你绝对放心吧。”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严肃起来,认真地回答道。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可千万别睡着了。”勋爵说道,然后他就上床睡觉了,不过,他只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和衣而睡。
这可真是一个忧郁的夜晚,作为这漫漫长夜的守夜人,我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于是,忧郁的情绪就更加浓烈了。想想这里面的逻辑,实在有些可笑,万一林奇密尔勋爵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自己的妹夫,也就是托马斯·罗西特爵士,会在卧室里袭击他本人,那么勋爵究竟为什么就不能锁好自己卧室的门以保护自己的安全呢?勋爵自己给出的答案,说他还期待着袭击发生,那就显得愈加荒谬了。勋爵究竟为什么还希望对他的袭击发生呢?还有,有谁会袭击勋爵呢?很明显的,林奇密尔勋爵得了幻想症,他脑子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幻想,而结果就是,仅凭他一个低能的借口,就剥夺了我一晚上的休息时间。而且,不管这种情况有多么荒谬,我现在注定要执行他的命令,只要我还是他雇佣来完成某种特定使命的雇员,我就必须这样做。于是,我只好坐在那儿,旁边是那个空空如也的壁炉,夜晚很静,我都能听见走廊里不知什么地方挂着的时钟指针的敲击声,那个时钟每过一刻钟就会自动报一下时。看起来,这样的守夜工作好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除了那个时钟之外,整个府邸里再无其他声响,因而这座巨大的房屋就愈发显得宁静,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在我眼皮底下的桌子上,放着一盏非常袖珍的油灯,只能在我的椅子周围放射出微弱的光晕,但是卧室的其他角落,就丝毫看不到它的影响力了。林奇密尔勋爵在床上睡得很平静,呼吸很均匀。我十分妒忌他能睡得那么香,而我的眼皮渐渐地就开始向下耷拉下来,但是每当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我的责任感就立刻上来帮我驱走睡意,这时候我就站起身来,用双掌用力搓我的眼睑,有时候甚至会用手掐自己,我下定决心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白拿人家的钱,同时也想亲眼瞧瞧到底会不会发生勋爵既担心发生又期待发生的事儿。
我就这样一路忍耐,一路坚持。终于等到了走廊里的时钟报时,凌晨两点了。我把我的手放到了熟睡中的勋爵的肩膀上,轻轻摇醒了他。他一下子就醒了,立刻坐了起来,脸上的神情表现出一种非常浓厚的想要知道实情的样子。
“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没有,先生。现在凌晨两点了。”
“很好。现在由我来守候。你现在可以睡觉了。”
我也和衣躺在了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我最后的一点儿记忆是那盏袖珍油灯发出的灯光,还有林奇密尔勋爵瘦小的身形,已经有些弯了的背,以及他脸上的那种十分焦虑的表情。
我到底睡了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突然一下子被人用力地摇醒了。现在,勋爵的卧室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在屋子里可以闻到一股浓浓的油灯的味道,我立刻明白了,这是勋爵刚刚把油灯掐灭了。
“快!快!”林奇密尔勋爵在我耳边急速喊道。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勋爵的胳膊依然挽着我的胳膊。
“在这儿!”勋爵低声道,他把我拖到卧室的角落里。“安静!听!”
在黑暗中,一片宁静,但我分明可以清晰地听见有人正从走廊里向我们这里走来。脚步声很轻,微弱而又断断续续,就好像是有人每走一步就停下来,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走动一样。有时候,过去了将近有半分钟,你也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然后当你细心倾听,又可以听出来其实这个人又在继续前进了。我的同伴儿明显很激动,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口儿,不停地哆嗦着,就像风中的一片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