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学岁月(第7/13页)

日军进攻南京的时候,他是共产党安排在国民党中的卧底,结果被日军第六师团的人给俘虏了。拉出去枪毙的时候,他和40多个国民党被一根绳子捆着,就在中华门旁的一个万人坑里,前面枪一响,他就先倒了,其实是装死,后死的人压在他身上,子弹没打中他,他把死人的血涂在自己脸上和胸口上,一动不动。一个军官来验尸,用刀捅,挨了几刀他也没敢吭声。后来这堆死人被扔进坑里,上面开始填土,忽然听到一声集合哨声,鬼子都走了。半夜,他咬断了绳子,浑身是血地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后来他又重返八路军,当了一名连指导员。

我和他俩头次见面特有意思。那天的训练课目是“高楼射击”和“降落训练”。我们二十几个学员背手站成一排,静听教官训话。教官说:“现在我们在38楼楼顶,规定动作是腰系绳索,背身向楼体,顺绳下放,对面楼里有特务向你开枪狙击,你必须一边降落,一边还击,击中一人得一分,没有击中得零分,课后罚三千俯卧撑。听清楚了没有?”学员们都听清楚了。教官指着我们四人道:“薛大龙、黎耀东、杨锦帆、歌丽娅出列。”

我们四人应声出列,开始往自己腰上系绳索。我不会系绳索,学着旁边的薛大龙的样子做。薛大龙长得浓眉大眼,英俊帅气,笑着说:“你叫杨锦帆吧,新来的?我叫薛大龙,是班长。”

黎耀东很快系好了绳子,过来帮助我,边系边说:“这上面系的不是柴火,可是你的小命啊。”

歌丽娅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系好了绳子回望着我,看见我笨手笨脚的,在一旁捂嘴偷笑。

这时我走到楼顶边沿,从上往下看,下边的人像蚂蚁一样小。我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强压紧张心情,头上直冒冷汗。薛大龙赶紧过来,抽出我腰上的一支手枪,拉开保险,顶上膛,嘱咐我:“别走火了,这可是真家伙。”我当时腿就软了,学着黎耀东的样子,反蹬在楼沿上,背对着虚空,做好下跳的准备。我当时那个后悔呀,对黎大哥说:“我我我……我有恐高症啊,早知道……还有这一手……不如回去做我的钢琴家呀。”黎耀东笑了,“知道了吧,间谍这碗饭可不好吃啊,当你站在鬼门关前,说什么都晚啦,哥儿们,别紧张,跟着我跳吧。”说完,黎耀东一蹬腿,跳了下去。我当时心想,反正豁出去了,眼一闭,牙一咬,跃入空中,顺绳下放。当我降到半空中的时候,脚下传来一连串枪声,我赶紧抽出手枪,发现背对面的楼里的窗户里有人影在晃动,我急忙开枪射击。这时黎耀东在我的下方射击。但绳索总晃,我其实根本找不到目标。不一会儿,黎耀东先平稳落地,仰望上方的我摇摇晃晃地落地,大口地喘息不止。突然,上方又传来一阵枪声,“啪、啪……”那是薛大龙和歌丽娅,只见歌丽娅手使双枪,甩手射击,枪法神准,动作潇洒。我当时都看傻了,脱口叫道:“乖乖,真漂亮。”黎耀东问我:“你是说动作漂亮,还是人漂亮?”说话间,薛大龙和歌丽娅已经落地。众人收好绳子,说说笑笑走向汽车。

在回程的中吉普车上,十几个学员们挤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有人唱起了德国民歌。我望着坐在对面的薛大龙和黎耀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嘿嘿,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让二位大哥见笑了。”薛大龙顺手摸了我裤裆一把:“没尿裤子吧?”我腿一缩,尴尬一笑:“嘿嘿,差一点儿。我哪能跟你们二位比呀,你们都上过前线,跟日本鬼子真刀真枪拼过,嘿嘿,兄弟我只能在上海滩上混混,嘿嘿,一代小开。”

薛大龙摆开了谱,特跩地说:“哼,以后叫我‘龙头儿’吧,本人是抗日名将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长公子,前国军连长,三级云麾勋章得主,现任中国同学会主席,以后跟着我混吧。”我双拳一揖:“谢‘龙头儿’抬举。”坐在旁边的黎耀东嘴一撇,抬抬下颌指着龙头儿调侃道:“国民党二世祖,贪官衙内,南京城四大花花公子之首。”薛大龙眉毛一抬,以鄙夷的语气对我说:“别理他,共党分子、溜山沟的土豹子、延安派来的国际级奸细。”黎耀东讥讽道:“哼,见了鬼子就撒丫子,败仗冠军,挂彩当得奖,医院采花手。”薛大龙回敬道:“嘁,卧底冠军,不就从南京大屠杀的死人堆里捡了条命嘛,在国民党中卧底差点卧到万人坑里垫底去了。”我听着二人互相讽刺挖苦,扑哧乐了,我说:“你俩呀,别横眉冷对的了,国共要合作嘛,别让人笑话啊。”并用下巴指了指坐在斜对面的歌丽娅。薛大龙回应道:“她听不懂,班花兼校花,绰号‘公主’,整个一亚利安。”黎耀东嘴一撇:“嘁,亚利安?拜托,日耳曼好不好。”

我就这样认识了两位老大哥。说实话,军事技术咱的确不行,但论起破译密电码,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有天上破译课,教室大黑板上写满了各种算式和数目字,一个教员背着手在巡视。学员们正埋头答卷,薛大龙坐得离我不远,老用眼睛向我示意。我知道他遇上难题了,我悄悄伸出右手,趁教员不注意比划了“六、八、三、五”四个手势,薛大龙暗自点头,在答卷上迅速书写。我发现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一回头,发现是歌丽娅。像往常一样,我第一个交卷离开了教室。

在教学楼下的花坛边,远远地薛大龙和黎耀东争论着什么走了过来。薛大龙向我伸了下大拇指:“那道密码题太难了,幸亏有你的暗语,我算服你了。”黎耀东也夸奖道:“真棒,锦帆,要不是你,我又要最后一个交卷了。”我们三人边说边打闹,向草坪走去。

此时,歌丽娅从后边走来,薛大龙给了我们一个暗示,我们心领神会,三人用手搭起了肩膀,拦住了歌丽娅的去路,腆着脸唱起了《游击队之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歌丽娅被我们拦着,怎么也走不过去,终于发火了,大吼道:“作弊王,让开!”我们一听傻了眼,我问道:“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歌丽娅气呼呼嚷道:“你听不懂德语吗?我是说让开,作弊王先生!”我们像霜打了似的放下了手臂,歌丽娅从我们中间穿过,冷哼一声扬长而去。黎耀东说:“坏了,上课打手语被她看见了,龙头儿,怎么办?”我担心地问二人:“她会不会告发我?”薛大龙点点头道:“会的,你马上就会成为本校历史上学龄最短的学员,学龄三天。”我丧气地拍拍后脑勺,“完啦,完啦!间谍梦拜拜啦。”薛大龙安慰我说:“别担心,老弟,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我有办法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