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一月(第7/8页)

“我敢说这是个明智的选择,怀特海文夫人。”他说。

“把账单送到银行。”

“好的,我的夫人。”

“我们会把项链送到怀特海文宅。”

“我现在就带走,”奥古斯塔说,“今晚我就要戴上。”

经理一脸难色地说:“你把我推上了一个尴尬的境地,我的夫人。”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快把它包起来!”

“没收到付款之前,我恐怕不能让你拿走珠宝。”

“这真是太荒谬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但报纸上说,银行已经关门了。”

“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我非常、非常遗憾。”

奥古斯塔站了起来,抓过项链。“我不要听这种废话,我要拿走它。”

店铺经理急得直出汗,慌忙拦住她的去路。“我恳求你不要这样。”他说。

她迎着他走过去,但他寸步不让。“快给我让开!”她咆哮道。

“那我就不得不关上店门,派人去叫警察了。”他说。

奥古斯塔看明白了,尽管这人被吓得语无伦次,但他绝对不会让步。他害怕她,但他更害怕失去价值九千英镑的钻石。她意识到自己被击败了。狂怒之下,她把项链扔在地上。经理顾不得体面,慌忙弯下身子去捡。奥古斯塔自己打开门,昂首阔步走出珠宝店,直奔她停在路边的马车。

她外表趾高气扬,心里却羞得要死。珠宝店的人实际上在指控她要偷走人家的东西。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在说,她想干的事情实际上就是偷窃,但她把这声音强压下去。她愤愤不平地回了家。

她一进门就看见哈斯特德,他正有话要跟她说,但她没心思搭理他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便抢先挡住他的话头,说:“给我拿一杯温牛奶来。”她觉得肚子痛。

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打开她的首饰盒。里面没剩几件珠宝了,加在一起也就值几百英镑。她拉出底部的托盘,拿出一个小丝绸布包,打开它,里面是那枚斯特朗送给她的蛇形金戒指。像往常一样,她把戒指戴在手上,用嘴唇摩挲着宝石做成的蛇头。她永远不会卖掉这枚戒指。如果她当初嫁给斯特朗,一切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有那么一会儿,她简直要哭出来。

接着,她听到自己卧室的外面传来奇怪的声响。有一个男人……不,大概是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在说话。听声音他们不像是仆人,仆人是不会冒冒失失站在楼梯台上说话的。她走了出去。

她已故丈夫房间的门开着,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奥古斯塔走进去,看见一个办事员模样的年轻人,还有一对年纪稍长、衣着考究的夫妇,跟她属于同一个阶层。这几个人她从来都没见过。她说:“看在上帝分儿上,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办事员毕恭毕敬地说:“斯图达特,是代理派来的。我的夫人。这是德格拉夫先生和太太,他们很有兴趣要买下这座漂亮的房子。”

“滚出去!”她说。

办事员抬高了腔调,尖声说:“我们已经接到指示,把房子投到市场上——”

“马上滚,我的房子不卖!”

“但我已经亲自跟——”

德格拉夫先生碰了碰斯图达特的胳膊,没让他再说下去。“显然这里发生了一个尴尬的错误,斯图达特先生。”他温和地说。他转向他的妻子,说,“我们离开吧,我亲爱的?”两个人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让奥古斯塔心里憋了一股火,而那个斯图达特忙不迭地追在后面,一个劲儿地不停道歉。

这是休干的好事,奥古斯塔不用问就知道。他说,这所房子是拯救银行的那个联合集团的财产,自然他们想把它卖掉。他告诉奥古斯塔必须搬出去,但她拒绝了。他随后就让潜在的买主来看房子,不再理会她的反应。

她在约瑟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管家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她说:“不许你再让这种人进来,哈斯特德。这房子不卖。”

“好的,我的夫人。”他把牛奶放下,却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别的事儿吗?”她问道。

“我的夫人,那个屠户今天亲自过来,说要给他结账。”

“告诉他,这要看怀特海文夫人什么时候方便,不是他想结就结的。”

“好的,我的夫人。两个男仆今天都走了。”

“你是说,他们提前通知了?”

“没有,他们没打招呼就走了。”

“卑鄙小人。”

“我的夫人,其余的人都在问什么时候能拿到工资。”

“还有别的吗?”

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么,我可以告诉他们吗?”

“告诉他们,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好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恳请在此通知,我在本周末离开。”

“为什么?”

“皮拉斯特家族的其他人都解雇了自己的员工,休先生跟我们说,我们只能拿到上周五以前的工资,不管我们再待多久,以后也不再给了。”

“从我眼前滚开,你这个叛徒。”

“好的,我的夫人。”

奥古斯塔告诉自己,她很高兴看到哈斯特德离她而去。她也情愿摆脱掉这些人,真是树倒猢狲散。

她呷了一口牛奶,但她的肚子疼并没有缓解。

她四下环顾这间屋子。约瑟夫不肯让她重新装修,所以这里还保留着她早在1873年选定的那种风格,墙上贴着皮革墙纸,窗户上挂着沉重的锦缎窗帘,约瑟夫收藏的宝石鼻烟盒陈列在上漆的展示柜里。这间屋子就像约瑟夫本人一样,死气沉沉。她真希望她能让他起死回生。如果他还活着,眼前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他站在飘窗前面,手里拿着一只他最喜欢的鼻烟盒,翻过来,掉过去,看着宝石上反射出的不同光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感情堵在胸口。她摇摇头,让这幻影从眼前消失。

很快,德格拉夫先生或其他什么人就会搬进这间卧室。他无疑会扯下窗帘,撕掉壁纸,把这里重新装修一遍,大概会按照目前流行的工艺风格,装上橡木镶板,摆几把粗木椅子。

她不得不搬出去。她必须接受,尽管表面上不从。但她不会搬去圣约翰伍德或者克拉彭那种狭小的现代住宅,像玛德琳和克莱曼婷他们那样。她受不了在伦敦住比原先差的房子,让那些她一度瞧不起的人看笑话。

她要离开这个国家。

她还不清楚到底去哪儿。加来比较便宜,但离伦敦太近。巴黎很优雅,但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社交生活,她又觉得自己太老。她听人谈起过一个叫尼斯的地方,在法国的地中海沿岸,在那里找一座大房子,雇上几个仆人就行。附近还有个安静的外国人社区,不少她这个年龄的人在那儿享受温和的冬天和海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