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狐狸湾(第5/11页)
“窦建和……扒他妈衣服的时候,没人上前阻止吗?”
半大小子半天说不出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腿都软了,怕得要命,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来,周围的大人好像也是……”
我没有作声,其实当时我也有那种感觉,动也动不了,如果我能早点上前,也许能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现在后悔却是晚了。
“建和哥为什么要打他妈?他疯了吗?”方大汉看窦建和的眼神带着超越他年龄的沉痛。
后来我才知道窦建和小时候很会打架,“文革”后恢复高考,他以很好的成绩考上一所大学,是这帮半大小子的偶像。
我心中也是一沉,老窦媳妇和窦建和明显不对劲,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人类正常的行为。窦家接连出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跟老窦的死有关?
这时,躺在地上的窦建和突然暴起,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眉眼斜竖着看着周围的人,眼神中透出一股冷光。
“你们看他的手!”有人大喊。
窦建和是个毛发比较旺盛的人,他虽然穿着长袖,可是露出皮肤的地方,那黑色的汗毛已经全部竖立起来,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嘴里还发出仿如野兽般的嘶吼。当时我离他最近,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每一个细节和变化,那是我即使用尽所有的词汇,也无法形容的样子。
围在院子外看热闹的人有不少,看到这一幕顿时吓跑了一大半。大家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院子外又来了一群人,原来不知是谁报的案,公社派出所出动了六七个人来抓窦建和。
六七个人对付一个人基本上没有悬念,不过窦建和的攻击方式很不寻常,专往人想不到的地方进攻,倒也弄伤了几个人。后来在我和几个半大小子的帮忙下,窦建和被五花大绑地抬上一辆三轮车,送到拘留所去了。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住处,看见元亮蹲着发呆,裤腿上都是泥。我走过去刚要说窦家的事,元亮突然来了一句:“我看见老窦媳妇了。”
我一愣,不由得有点儿奇怪,老窦媳妇躺的是个光板马车,元亮看到她也不奇怪。可是马车行驶得很快,元亮的眼力未免太好了。
“你在哪儿看见她的?”
“在四队西边……她满脸是血,赶马车的人撞到一棵树,后来……”
我急了,大吼道:“后来怎么了?”
“马车翻在沟里,我上去帮忙,赶车的人没事,不过老窦媳妇……死了。”
我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好半晌才注意到元亮一直在搓手,他的手上似乎沾上了血。
晚上我躺在床上,心里一直无法平静。老窦和他媳妇接连死亡,在我心中造成极大的冲击。特别是老窦媳妇的死亡,几乎是我亲眼见证的,这更让我心中多了许多说不清的东西。从前不管经历了什么,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怯懦的人,可是想起白天,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也许以后永远也没有机会想清楚。
第二天一整天,我的心情都特别沉重,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恍恍惚惚的,集中不了精神。到了晚上,我又听到一个让人无比吃惊的噩耗:窦建和在派出所里自杀身亡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蓦然间遍体生寒,那吹拂在脸上的春风也仿佛变成了刺骨的冰锥!
窦建和为什么要自杀呢?难道是恢复神志后发现自己亲手弑母,忍受不了内心的痛苦,所以才会自杀吗?
我想这也许就是唯一的答案了。
一时间,老窦一家三口离奇死亡成了百草镇的重磅新闻,不论是炕头还是田埂,人们都在谈论着这件事。老窦三口的死被传得越发离奇,有一次我竟听到有人说窦建和被大仙上身,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狐狸,咬死了老窦夫妻。
荒诞的传闻让整个事件越发神秘,最后弄得人心惶惶。上文提过的黄神汉,趁机跑出来说了一些蛊惑人心的话,倒是那个董婆,她自从去过老窦家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我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过了几天,后来又从同事那里听来了一个新的消息——窦二失踪了。
谁也说不清窦二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只知道那天他到派出所看过窦建和之后,就再也没在人前出现过。窦二还是个光棍,他大哥一家都死绝了,自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行踪。要不是一个经常到窦二家串门的邻居觉察到异样,恐怕窦二会真正“人间蒸发”。
派出所受理了窦二失踪的案子,派出不少人去找他,可是小镇派出所的警力毕竟有限,最后镇内各个大队都组织了一些人帮忙寻找,可是在这样密集的搜索下,依然没能找到窦二。
邮局也组织了一个寻人队,利用每天下班后的闲暇时间帮忙找人,镇里找遍了,就发展到山里。可是一连几天下来都毫无成果,简直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我曾几次怀疑窦二会不会已经离开了百草镇,可奇怪的是他的财物和衣服什么都没少,就算他决心离开,也绝不会什么都不带。种种迹象,总是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有一天下班后,我和元亮还有一个同事一起在镇里四处瞎转。路过一棵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时,同事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仿佛正在苦恼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我问道。
他说:“你们听,好像有哭声。”
哭声?我竖起耳朵听了听,除了鸟叫声,我什么都没听到。
元亮颇不耐烦:“你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哪里有什么哭声。”
同事急得要命:“真的,我骗你们干什么?哭声就是从那棵树后面传来的,我敢肯定!听声音,好像是个男人。”
一个大男人躲在树后面哭,肯定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平日若是碰到这种事,我一定会有多远躲多远,可是这次的情况颇有不同。我和元亮明明什么都没听到,同事却一再强调他听到树后有哭声。
那时正当傍晚,红彤彤的夕阳被大山遮住了一半,春风带着点点凉意吹拂在我的脸上,我不由得伸手摸了一把,手掌沾上几点湿意,难道要下雨了吗?
元亮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对同事说道:“别乱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鬼了呢!”
同事越发不服气,干脆绕到树后看了一眼,走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懊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