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跟我一起去吧,”她恳求着,“你不能整个旅途都猫在船舱里吧。”
但他已经不再理睬她了,而是专注地用笔头在纸边做着注释。
尽管他的态度既粗鲁又疏离,西蒙也不会生气,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结。他曾经希望有个儿子,不过哪个埃及男人不希望呢?但后来他就爱上了他的女儿,并按他本打算栽培儿子的方法培养了她。她的母亲如果在世的话,恐怕是不同意的,但是她的离世使她对女儿无法再产生任何影响,她在西蒙十岁时因为癌症失去了生命,因此她喜爱的社交宴会和打情骂俏没能影响到女儿,而西蒙则被父亲所喜爱的历史和艺术所吸引。父女俩在一起时,就会愉悦地回顾起法老时代的故事。
“无论他们提供什么水果,我都会给你带些回来的,”西蒙轻轻地碰了一下他便袍的肩膀说道,“还有一杯热咖啡。”
“茶。”
“如果我能找到的话。”她的父亲好像忘记了他们现在是在一艘美国船上,这里的首选是咖啡而不是茶。“顺便帮我个忙,刮下胡子吧,你不刮的时候看起来像个流氓。”
他咕哝着表示知道了,接着西蒙又套上那件雨衣离开了船舱。她突然想绕道去货舱看看,但即使她能说服守卫让她进去,她又能看到什么呢?一个带着铁扣的巨大木箱、三个拳头大小的挂锁,还有要眼睛非常尖锐才能辨认出字迹的海运提单?这些早在几天前它被装上船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
“小心点,小姐。”一个水手警告着她,抱着一堆松软的叠好的白色被子咔哒咔哒地走下铁锈的楼梯。“借过!”
西蒙紧贴着墙壁靠在那里,直到另外两名抱着寝具的水手也跟着他跑下了楼。透过铁墙,她感觉到隆隆作响的引擎带来的震动感,尽管苏华德号离开勒阿弗尔才两天,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如果它有一天停了的话,她甚至可能会想念它。
当她确定海岸线已经清晰可见时,她开始继续爬楼,穿过为手术治疗留出的区域,在那里她可以听见从手术室中进进出出的士兵们痛苦的哭喊声。她继续上到餐厅,整个走廊上都飘着豌豆汤和腊肠三明治的味道,她已经饿到觉得仅仅这些气味就足够诱人了。
就在她刚刚装了些食物到托盘上,并准备在餐厅里寻找热茶时,警报声响起。喇叭在一阵噼啪声后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全体船员到甲板上集合!这不是演习!”
那该死的少尉说的是实话。她将托盘扔进了垃圾箱,绕了一圈向船舱走去。
“全体船员到甲板上集合!”
因为不间断的警报声太响了,她用双手捂住耳朵。灯光闪烁不定,甲板上回响着几千个人逃窜的踩踏声。西蒙突然觉得,整个船像是猛地被一棍子击中了的蜂巢似的。
阻止船员们涌上楼梯几乎不可能了。当她到达船舱时,就连她的父亲都已经脱去便袍,匆匆穿上了衣服,胳膊下还夹着一只塞满了书和论文的快要炸开的小皮箱,靠在他的乌木拐杖上。
“我们现在要干什么?”他在警笛的尖叫声中问。
“首先,”她说着,从墙边的床下抽出一件救生衣,“你可以穿上这个!”除此以外,她对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毫无头绪——即使她曾经有过一闪而过的灵感“除非接到命令,否则别离开船舱,我等会儿就回来!”
“别去!”他抓住她雨衣的袖子,他总是能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你现在不能下去,如果我们遭遇了鱼雷攻击,怎么办?”
如果真的发生了,她想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船都会沉,“我不会在那儿逗留很久的。”
万幸的是船上的人都在战斗位置就位时,苏华德号甲板上的警报声停止了。骚乱中每个人都朝反方向涌去,她却逆向冲向货舱,奔跑中途经过长官房间时,她还镇定自若地从挂钩上抓了一个塞满纸的写字板。但是途中她两次被误认成了护士,医生想要强制她帮助病者逃生,但她每次都溜脱了并继续向下走去。“我会记住你的,”戴着标有“贾米森医生外科主任”徽章的第二个医生对她吼着,“当袭击结束以后,我保证你会被开除军籍!”
当西蒙终于下到船的内部时,那里只留了一个紧张的年轻守卫还在货舱外徘徊。
“你是谁?”当西蒙从灯光灰暗的走廊中出现时,他问。
“你可以解脱了。”
“什么解脱?”
“现在由我来掌管货舱。”她轻轻地敲了敲手中撑满的写字板并说道,“每个水手都要上去,到病房去。”
“我可以离开了?”
她伸出手来要钥匙,并用最具权威的声音说:“你需要向外科的贾米森主任报到。”
当他没办法很快解下钥匙环时,西蒙冲他吼道:“快点,伙计!”
把钥匙扔到了她伸出的手中,水手紧握着他的帽子跑上了楼梯。
船开始加速并采用曲折航线来躲避鱼雷的攻击。甲板下的空气又热又闷,引擎以最大功率工作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当她向货舱走去时,裸露的灯泡透过细网丝孔在她的头顶发出闪烁不定的灯光。医疗床板和罐装货品的箱子被细密的编织线圈捆牢,一直堆到了低矮的天花板。
她知道船上还有其他的战利品,有从纳粹那缴获用来研究和分析的武器、从被侵占的不同地方搜出的大量德国官员的信件,当然,还有她和她父亲从撒哈拉沙漠中一个遥不可及的地区发现的石棺。当德国坦克部队扫荡北非时,他们抢夺了埃及的艺术品并挑选其中最上乘的运送回国。美国军队用了某些方法拦截了这座石棺——她本该对此心怀感激的——但他们将它装上了运往纽约港的船只,而不是为了它的安全考虑,将它最终归还到开罗博物馆的合适位置。
这是西蒙不理解的地方。难道同盟国知道了它的秘密?
就是估计到那点,她才在途中无时无刻不在追踪着这具古老的埃及石棺的动向。作为一名埃及文化部的官员,她能够接触所有的内部公报和转让凭单,最重要的是能接触途中每个艺术品停靠站里工资微薄的中层公务员——那些可能会被说动出卖重要消息的官员,或者为了微薄的酬金、或者为了一个浪漫的交往承诺,会与一位和一个古老的石盒有着说不清关系的迷人的年轻女士交往。
如果他们知道了那是什么,如果他们能够猜到它的重要性和威力,他们一定不会这么糊涂,但西蒙不会告诉他们这些的。她父亲毕生的最大成就就是发现了这个石棺。而这些官员所知道的,不过就是又一个注定要在博物馆里积灰的旧石盒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