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这一整天西蒙都焦躁不安,她等待着博物馆赶快关门,这样她就可以和德兰尼以及安森教授一起去储藏室开棺了。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如果告诉她的父亲的话,他一定会因为无法参与而气愤至极的。
她找到他时,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扬基•杜德尔[96]酒吧的那个黑暗的角落里。那间酒吧在纳索旅馆的一间地下室内,它的名字来源于吧台后面那张大大的诺曼•洛克威尔[97]的壁画,上面是一位殖民地士兵,这一点从他帽子上的标记就可以看出,他骑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马沿街而行。她不知道是她的父亲对这片僻静的、摇曳着烛光且离壁炉不远的地方情有独钟,还是旅馆的人希望他尽可能地远离那些白净无瑕的盎格鲁—撒克逊[98]人的视线。他肘下夹着一只蓝色的文件袋,里面装了一本《可兰经》和一盒吃完了的含薄荷脑的止咳药。
西蒙坐在他对面的空座上,过了一会儿,他才从书中抬起头来,意识到她的存在。“我还在想你去哪儿了。”
“我和你想的一样。”
“哦,我根本不需要你担心,”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我刚刚在教堂里,还和爱因斯坦教授进行了一次愉快的谈话。”
西蒙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这些止咳药就是他给我的。”他说着,像是为这次相遇提供了什么无可辩驳的证据似的。
“你们聊了什么?”
“天气、我们的工作和宇宙。”
西蒙很想再了解一些细节,但时间所剩不多了,这时她的父亲将一篮面包推到她的面前。
“一起去吃晚餐吧。”
“谢谢,但我现在还不饿。”
“胡说!你必须得吃东西。”
“我来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你还好不好。”
“我怎么会不好?”
“首先,你还在咳嗽。”
他没理她说的这句话。
“在这里,你或许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吗?”
“被抛弃?我?不可能的。我现在有我的工作,而且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开展工作——顺便说一句,这里的图书馆真的很棒——我需要的一切都已经有了。”
从他们到这里以后,西蒙就一直在处理学校里的职位事宜,害得父亲整天都独自一人,她对此感到非常内疚。但她又怎么会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能在一本书中沉迷几个小时的人,更别提这里还有着世界一流的开放式图书馆了。
“我对那些古本的研究进展得极其顺利,”他凑近她说,“我已经翻译了很多了,而且我确定其中有我们想要的真相。”
她屏住了呼吸,“什么真相?”
“这验证了我这些年探寻古墓的猜想是正确的,”他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的,我一直怀疑其中蕴藏着一种仁善的力量,并且可以作为当今世界维护正义的力量。”
“现在正是时机。”
“但还有一种危险——如果这种武器和某种邪恶的力量之间,还有着理不清的关系呢?”
西蒙抬头望向他深邃的眸子,因为他的理论,他的双眸中竟燃起了炽热的光芒。“如果我们使用了其中一种力量,”他喃喃道,“就不得不释放出另一种呢?”
一位穿着殖民地风格服装的服务员端来一碗炒西兰花和花椰菜,放在她素食的父亲身前,并询问西蒙是否需要菜单。
“不用了,谢谢,我不在这里吃。”父亲的话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
她的父亲展开餐巾时说道:“听完我刚刚告诉你的话,你还是要走吗?不可能的。”
“可能。”
“我们还有很多事需要讨论。”
“晚些再说吧,我还有事。”现在剩下的事情更难开口了。
“这个时候?”她父亲叉起一颗西兰花说道,“在哪里?和谁一起?”
“某位圣人。”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叉子悬在盘子上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安森教授准备今晚打开石棺。”
他扔下手中的叉子,用餐布抹了抹嘴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些?显然我现在得准备一下了。”
这正是她竭力想避免的冲突,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意第一时间通知他的原因。“你不用准备任何东西,我会应付一切的。”
“我们现在去博物馆?”他问道,对她说的一切充耳不闻。“不管我最坏的猜想是不是对,我们都得采取一些预防措施。”
“这个项目的安保措施十分严密,只有战略情报局授权的人员才可以参与,”西蒙轻轻地覆上他的手,“我能混进去已经是个奇迹了,恐怕我只能一个人去那里了。”
“不!”他摇头,“绝对不可以,我不会同意的。”
这不禁让她想起之前,他不同意她和一个学校里认识的男孩一起骑摩托去旅行(尽管如此,她还是去了)。“而且我保证谁都不会受伤的,石棺也不会受损的。”
“‘谁都不会’是什么意思?除了安森教授还有谁?”
“德兰尼教授,地球物理学系的,是我们以外唯一一个有权参与的。”
“而没有我!”他愤慨地说道,“这些人中有谁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吗?”
西蒙盯着摇曳的烛光。“不就是些寻常的骨骸。”
“我不这么认为,”他从她手下抽回自己的手,“你是害怕告诉他们吗?害怕如果你告诉了他们,他们会如何看待你?”
答案是“是”,但她并没有大声说出来,她根本不用这么做。
“你不认为应该告知他们吗?”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首先,他们从来不相信关于它的任何故事。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些话可能都是假的。”
“是啊,总有这种可能。”然而悬在他们心头的正是另一种想法——也许这些都是真的。“要是我们在开罗时就打开它的话,”他的父亲沮丧地拍着桌子的边缘说,“我们就能解决好这件事了。”
但就在他们发现了石棺,并花六个月左右的时间计划着把它带回来时,隆美尔的非洲军团横扫了那片区域,摧毁了沿途所有东西,并劫走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石棺也是战利品中的一个,但西蒙和她父亲一样,都认为它是被随意掠走的,而且他们对它真实的历史和价值毫不知情。
直到她在文化局的日常工作中认识了那个标志,意思是特别挑选出来递送给希特勒本人的,她才醒悟过来。不知怎的,对于局里有希特勒安插的卧底这件事,她并不讶异。然而当她发现美国也在设法得到它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石棺成了某场游戏中的棋子,一场参赛两方甚至都不知道在争夺什么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