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4页)

也许她是准备这么做的,要不是那个醉醺醺的会议代表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着,“你不是哈特福特[104]地区新的销售代表吗?”

也许他会热切地回应她这个吻,如果她真的这么做的话。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电梯也到了,她走了进去。就在关门的那一刹那,他所能做的只有克制住自己冲进去的欲望了。

“你不该让她走的,”这是那个会议代表摔倒前的最后一句话,“她一看就会买。”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他的心事,甚至直到现在,当他看到她体贴地单手勾着她父亲的手肘,搀扶着他走进橄榄球馆时,他还在想着它。因为拉希德教授耳朵不太好的缘故,她在一旁低声和他说了什么,从她的说话内容来看,把她父亲弄到这来可真是不容易。

“他觉得我们疯了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本该在研究那个石棺的。”

“但你还是把他劝来了。”

“主要是他想来打量打量你。”

卢卡斯笑了笑,问道:“评价如何?”

“还没说。”

一个穿着橘色运动衣,戴着草帽的学生引座员看了他们的票根后,引导他们坐到为教职工和特别来宾预留的位置上。拉希德博士则理所当然地坐到了他们之间。

体育场只有一半是满的,但每个人都集中在前排或是中间的座位上。普林斯顿这边是一片橙色和黑色的海洋,而哥伦比亚队的粉丝大都身着代表学校的蓝白色衣服。两个身着破旧戏服的吉祥物——普林斯顿的老虎和哥伦比亚的狮子——在各自的球场外嬉闹着,和人群互动着。在走廊最边上的那一侧,在后面几排的看台上,他看见了和他同住一个公寓的泰勒,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热狗,喝着啤酒。

泰勒也朝这边瞥了一眼,但是吃着东西,没有看到他们。

“你知道那个人?”西蒙问道。

“他和我住在同一个公寓,但并不能说我了解他。我也不确定是否有人真的了解他。”

“这个比赛要比多久?”拉希德博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的手自然地搭在他的乌木拐杖上。

“两个小时,”卢卡斯回答道,“中场有一次休息。”

拉希德不屑地哼了一声,西蒙向前倾了倾,和卢卡斯互换了一个眼神。

“那个时候会有乐队上来演奏和表演的。”

拉希德看起来更不开心了,直到西蒙扯了扯他的衣袖说:“看看那是谁。”

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卢卡斯惊奇地发现隔了几排的座位上有一个人满头白发,像蒲公英一样在风中翻飞着,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一条橘色的围巾松散地围在脖子上。是爱因斯坦教授,正和道兹校长愉快地攀谈着,旁边还坐了另外三个人。一个是哥德尔教授,市里每个人都认识他,但另外两个卢卡斯也是从报纸上认识的。第一个是著名的匈牙利物理学家,莱奥•齐拉德,现在在哥伦比亚大学做研究——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大概可以猜出是和战争有关的。另一个是世界闻名的英国哲学家和数学家——伯特兰•罗素[105]。卢卡斯在校园里见过一张海报,预告着那天早上他将在辉格•克里欧辩论协会进行一场演讲。

“某年夏天罗素在剑桥开了一系列课程,”西蒙说,“关于反战。”

“在世界和平的时候反战主义当然很好,”拉希德博士嘲讽道,“但现在这个时候它一点用也没有。他应该专注他的数学研究,当世界有一半的人口都在遭受一个屠夫的杀戮威胁时,罗素先生和他崇高的哲学是我们最不需要的东西。”

“我相信一定是最近发生的事让他改变了观点,缓和了态度。”西蒙说道。

“光是缓和还不够,他应该保持沉默。”

卢卡斯完全赞同。罗素的理想听起来崇高诱人,实际上根本是无稽之谈。现在这个像只鹳一般高高瘦瘦的英国男人正弯着腰,和他的同事谈笑风生,他们看起来意气相投得很。

卢卡斯看到一群粉丝羞怯地靠近那里,显然是来要爱因斯坦签名的。教授亲切地为他们签了名,罗素则因为被忽视而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抗议着。粉丝也将本子递给他,伴着一阵响亮的笑声和夸耀声,罗素也签了名。哥德尔完全沉浸在了和齐拉德的谈话中。道兹校长则离开他们走去人群中应酬着,留意到看台上的卢卡斯后,点了点头,就像是认可他的出现一样。

比赛即将开始了,喇叭里响起了广播员的声音,先是带着大家一起为“那些为全球自由而斗争的勇士们的安全”祷告,接着介绍了一下到场的特别嘉宾。当叫到罗素时,他站了起来,双手叠在肚子上鞠了一躬。

“爱因斯坦教授是否介意到球场上来,”广播员问,“为我们抛一次硬币呢?”

教授有些为难,但他的好友们在一旁怂恿着他,一个引导员领着他走到了球场上,观众们都欢呼了起来。他向着人群害羞地挥了挥手,另一只手则捋着自己浓密的灰色络腮胡,裁判将25美分的硬币递到他手中,并向他解释他所要做的仅仅是让哥伦比亚队的四分卫猜正反,再把硬币抛出去就好了。

“您也可以顺便向我们解释一下概率的问题。”裁判透过麦克风说着。

“我想正反的概率是完全一样的,”爱因斯坦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回答道,“完全一样。”

观众们捧腹大笑,无论爱因斯坦说什么他们都会这么做。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自然、令人舒服一些,还表现了他的一个怪癖——把每句话的最后几个字重复一遍——卢卡斯曾听其他的教师说过。

狮队的四分卫猜了反面,爱因斯坦抛出了硬币,接着扫了一眼手背上的结果。“这是……反面,是吗?”在他想起再重复一遍前,裁判就直接宣布道:“是反面。”转向哥伦比亚队的队员问:“你们选择攻击还是防守?”

“防守。”

爱因斯坦被护送回了座位上,接着虎队开球。比赛继续着,卢卡斯则在解释着赛场上发生了什么——“每队有四次连续攻击的机会,但必须要把球前推十码才能继续控球”,而且“阻挡算作犯规,会有惩罚”或者说“你在裆下开球前是不可以越过并列争球线的”——西蒙和她的父亲努力地跟上他的讲解。卢卡斯感觉到,尽管拉希德教授本意并不想来,但现在他似乎被比赛的规则和策略吸引了,这也正是中学的他喜爱这项运动并领导球队夺冠的原因。他一直很享受智取对手,并部署球员的感觉,你可以安排接球员站在哪里,你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阻挡的球员。在那些日子里,卢卡斯几乎很少被抱摔,而如今,多亏了眼睛上的眼罩让他成了一个活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