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2/3页)

“这是你说的,阿尔伯特。”库尔特不依不饶道。

“我说什么了?”

“宇宙万物可不是上帝掷掷骰子得来的。整个宇宙可不是一场凭空随便设计的游戏。”

“但也许他在玩其他什么游戏呢,”爱因斯坦辩解着,“一个我们丝毫不了解,甚至连游戏规则我们都搞不清楚的游戏。”

“但游戏都有规则——你必须承认这点吧?就说量子物理学吧。”

“随你举什么例子。”

“你不喜欢它,是因为你不能接受那个概念——你想怎么称呼它?——鬼魅般的超距作用。”

“一个粒子,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点?不,这理论我还不太确定。”

“我懒得来说服你。尽管如此,这其中一定有关联。简而言之,我们的问题就是没有找出——至少现在还没有找出——那双让粒子移动的无形的大手而已。”

“这双无形的手后是不是还有掩藏的躯干?”爱因斯坦开了个玩笑,但哥德尔的思维一旦飞驰起来,再让他分心就很难了。

“现在,它们的移动看起来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确实是这样。”

“因此你就觉得它们的状态不太理想。”

“是的。”

“对这些活动在一个我们知之甚少的系统中的粒子而言,你所谓的理想状态,也许并不是它们最理想的状态。”

“这一点我同意,”爱因斯坦说着,用叉子卷起了一大团意大利面。“我确实不了解这个系统。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会像执矛的堂•吉诃德[121]一样,一直不停歇地探索。”

“为了你的杜尔西内亚?”阿黛尔插了一句。

“是啊。‘统一场理论’最终会被证明是个漂亮的理论。噢,我知道那些年轻人会怎么想这个理论,和我的。只要能填饱肚子,我就会继续干下去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还有这里。”他用叉着面条的叉子指向太阳穴。

“我也是这么想的,”哥德尔说,“用你的直觉。”

“阿尔伯特,你快把意大利面吃到头发上去了。”海伦笑着说。

“太迟了。”阿黛尔说着,将自己的餐巾递了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就像个孩子一样淘气。”海伦说,爱因斯坦笑了起来。

“我想我该重新活一遍,”他说,“在小时候多学些礼仪。”

“从你的理论来看,你完全可以做到。”哥德尔说着,但他还没来得及详细阐释一番,餐厅窗户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抓挠声,他们纷纷望过去,窗户外面是一双泛着绿光的眸子。

“噢,我的天啊。”海伦匆匆起身,走向门厅。

“那是什么?”库尔特紧张兮兮道。

“没什么,”阿黛尔安慰道,“赶快在面变冷前吃完晚餐吧。”

前门开了,一阵秋风卷进屋内,接着又关上了,海伦抱着一只虎斑猫走了进来。“我的错,”她说,“每次阿尔伯特去工作以后,我都会给它留一碗牛奶。”

尽管他并没有那种异常的恐惧症,但爱因斯坦大概可以猜到——库尔特一定僵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只猫,就好像它是一只随时会猛扑上来的老虎一样。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害怕的吗?

“喏,库尔特,只是一只小猫而已,”阿黛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抚着他的手臂。“你还记得我在夜总会养的那只猫吗?你当时多喜欢它呀。”

“抱歉,”海伦有些失措,“我不知道——”

“你可以先把这猫抱去厨房。”阿黛尔建议道,希望能借此避免一场危机。

海伦抱着猫离开期间,爱因斯坦问:“你为什么说我的理论能帮我多学些礼仪?”

“我不是这个意思。”库尔特说道,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所以,你觉得我还是挺礼貌的?那太好了。”

“我的意思是,”库尔特慢慢地呼吸着,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盘子,“如果你接受了广义相对论的前提——”

“我当然接受啦。”

“——如果你可以把它和重力场联系起来,那么我们之前所研究的那些等式——”

“继续,继续。”

“照理说,接下来你一定会得出一个假设,时空旅行是有可能的……那么通过这个方法,你就可以回到童年了。”

“呃,我年纪太大了,不适合那些。活一次就够了。”

“我错过了什么吗?”海伦重新回到座位上好奇道。

“我的库尔特正在解释我们怎么才能变年轻呢。”阿黛尔回答道。

“那么我洗耳恭听。”

“如果宇宙万物都在转动着,就像一个巨大的宇宙漩涡一样,那么时间必然不单单是一系列事件的线性序列,也就是说不会在第一件事情发生以后才会发生第二件,时间一定是和宇宙一样是旋转的,遵循着某种曲线。对吧,空间和时间的投射一定会再回到原处的。怎么不可能呢?理论上来说,它们是一定能回到它们的原点。”

“所以我要怎么回到我的十六岁呢?”阿黛尔说,“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个。”

“你可能需要一艘火箭,”爱因斯坦也加入了讨论,“而且它的速度还必须非常快。”

“如果你的速度足够快,曲线又足够宽的话,”库尔特说道,“照理说是能够去到任何时间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噢,不,”阿黛尔说道,“未来的话,可以再等等。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老去。”

“我也是,”海伦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附和道,“谁想要喝咖啡?”

在海伦和阿黛尔忙着准备咖啡和点心时,爱因斯坦追问着哥德尔——他并不赞同他那些结论,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们无法凭经验来证明,但一如往常,他非常感兴趣,像库尔特这样机敏的人是如何从他的理论中梳理出这样一层含意的。如果他想找出哥德尔逻辑的谬误和漏洞的话,还是需要仔细思考一番的。

库尔特和阿黛尔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了,海伦忙碌了一整天,回房休息了。爱因斯坦正准备睡觉,但就像是某个规矩似的,他还是先走向了厨房,喝了一杯温牛奶。看了一眼冰箱,他却发现瓶子里只剩下了一点点了。

当那只小猫跑来蹭着他的裤腿时,他终于知道了原因,“哈,原来是你偷喝了我的牛奶。”

他弯下身,用手指挠着小猫的下巴,说道:“你今晚准备睡哪儿?”他的前任妻子——米列娃就养了一只和它很像的小猫,但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了。就她从苏黎世寄来的那些书信来看,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时间从来不给人留有幻想:它是一种无情的力量,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时,他感觉到它正用尖利的手指戳着他的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