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第20/41页)
“你背上是什么?”
我立刻把门关上,想挡住里面的光,但已经没用了。
他走到我后面,挤到炉子旁边,借着上面暗淡的光,仔细地观察了翅膀上精致但令人痛苦的细节。通常我都会忽略它们的存在。想看的话,他会拿镜子让我们看,但我从没要过镜子。福佑倒是想让每个人都定期看一看。
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自己是什么东西。
蝴蝶是生之须臾的生物,这也是她想让我们记住的事。
他的手指抚过深铜色的经脉和前翅的彩色边缘,又摸过线条细分成的人字纹。他手法很轻,害得我起了鸡皮疙瘩,可我还是站着纹丝不动。他没问话,但我想,知父莫若子。他的手指慢慢滑到了翅膀的底下,粉色和紫色的地方,我闭着眼,双手在两边攥成了拳头。他没有继续向下摸,反而往里压,拇指沿着中间的黑色轴线,到了最顶部就不再摸了。
“真美,”他口中默念,“为什么文蝴蝶?”
“去问你爸爸。”
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在他父亲的所有物上战栗,但他没有把手缩回去。“他对你做的?”
我没回答。
“很疼吗?”
最疼的是,只能躺在那儿,任凭他强暴。但我没说出口。我也没说看到新来的女孩背上出现第一条线的时候有多么疼;没说刚文的时候皮肤敏感到好几个星期不能好好睡觉;也没说我连俯卧也不行,因为会想到他在文身床上面第一次强暴我,进入我的身体,给我取新名字的场景。
我什么都没说。
“他……他对你们所有人都这样吗?”他的声音也颤抖了。
我只有点头。
“我的天。”
跑啊,我心里大声地喊。快跑啊,快去找警察,不然把门都打开,让我们自己去找警察。快做点什么——干什么都行——只要别站在这里!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他站在我身后,手掌贴在那幅墨水和伤疤组成的地图上,让沉默变成一头会呼吸的、在喘气的野兽。我只好走开,再次打开冰箱的门,仿佛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拿出一只橙子,用屁股把门顶着关上,身体倚着柜台的一部分站着。柜台只有这一部分与其他地方呈垂直线,柜台称不上是座孤岛,但却把厨房和餐厅划了个界。
戴斯蒙德想过来,可是双腿无力,跌坐在我脚边,靠在橱柜上。他的肩膀擦过我的膝盖,我还是有条不紊地剥着橙子。我每次都想剥成一条完整的橙子皮,螺旋那种,但每次都不成功,总是会断。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呢?”
“妈的。”他屈起膝盖,让身体紧贴着膝盖,双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
我掰开一角橙子,吸完了把籽又放回到皮上。
沉默的野兽还在疯长。
橙汁吸完了,我就把一角直接扔嘴里嚼。霍普以前总是取笑我这样子的吃法,说我这样吃会让男生不舒服。我就会冲她吐舌头,跟她说男生不需要看我吃。反正,戴斯蒙德也没在看。我就接着吃第二瓣,第三瓣,第四瓣。
“还没睡,玛雅?”门口传来花匠轻轻的声音。“不舒服吗?”
戴斯蒙德抬起头,脸色煞白,满脸受挫,但是既没起身也没说话。他坐在地板上,靠着橱柜,除非花匠进来走到柜边往下看,否则他是不会被发现的。花匠从来没进过厨房。
“我没事儿。”我回答说。“就是在瀑布下面冲了澡,想来吃点儿东西。”
“连衣服也懒得穿了?”他笑起来,走进餐厅,坐在他专属的带坐垫的大椅子上。到目前为止,他大概还没发现椅子背后的东西。福佑在椅背上抠了个粗糙的王冠。我得承认,那椅子是有点儿像王座,厚厚的垫子用红丝绒裹着,光滑的乌木顶端还有卷轴似的装饰。他把椅子往后推了推,因为没扶手,一只手肘搁在了桌子的边上。
我耸耸肩,又拿了一瓣橙子。“这儿又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看起来异常居家,身上只有一条蚕丝睡裤,坐在阴影里。炉灶上细碎的光线映出他手上的光面戒指。我看不出他刚才是在自己的套房里睡的,还是跟别的女孩睡的,虽然他不怎么会在女孩房间里过夜。除非他妻子不在家,他一般每晚至少有段时间是在花园里度过的,但是在哪间房,我从没见过,也不可能看得见,即便我爬到树的最上面也看不到。“过来跟我坐。”
我脚边的戴斯蒙德用拳头抵住嘴巴,脸上爬满了痛苦。
我把没吃完的橙子连同皮和籽放在料理台上,顺从地绕过台子,走到桌边的阴影里去。刚想坐到最近的凳子上,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他一手勾着我的后背和屁股,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扣住我放在大腿上的双手。
“女孩们对戴斯蒙德是什么反应?”
要是他知道戴斯蒙德就在这里的话,估计不会问这种话。
“她们……都挺小心的。”我想了一会儿。“我想大家都在猜他到底像不像你或艾弗里。”
“期待什么结果?”我瞥了他一眼,结果他笑了起来,在我的锁骨上亲了一口。“她们应该不怕他吧?戴斯蒙德是最不会伤害别人的。”
“她们最后肯定都会习惯他来这儿的。”
“那你呢,玛雅?你觉得我小儿子怎么样?”
我差点儿看了看厨房,但是既然他不想让他爸爸知道他在这儿,我就不能出卖他。“我觉得他还是不明白。他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深吸一口气,让我自己缓一缓,并且暗示自己,接下来的问题我是替戴斯蒙德问的,我要让他知道花园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为什么要展示?”
“什么意思?”
“你已经留住我们了,为什么还要展示出来?”
他没吭声,手指在我的皮肤上随意地画着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父亲收藏蝴蝶,他会出去捕蝴蝶,如果他捕不到好的,就雇人帮他捕,然后再用针把它们活活钉在玻璃匣里。每一只都用黑丝绒衬底,用小铜标刻着它们的通用名和专属名,然后挂在他办公室的墙上,简直是一个蝴蝶标本博物馆。有时候他也会把我母亲的刺绣作品挂在那些蝴蝶框中间。有绣蝴蝶的,也有绣花卉的,在美丽的布料上显得特别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