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棋子(第6/7页)

贾逸把心一横,索性说破:“殿下,曹植是想向您报复。他一向自视甚高,在世子之争中落败,脸面全无,必定心生恨意。而且,若是魏王百年之后,您登上王位,他的日子岂能好过?若是能将您拉下世子之位,就算轮不上他做世子,他也会心甘情愿。”

曹丕突然怒喝道:“大胆!你竟敢挑拨我兄弟二人关系!”

“殿下!帝王之家的夺嫡之争,从来都是毫无退路,不死不休!您若是心生怜悯,恐怕到时候沦为阶下囚的,会是您!而且……”贾逸抬头,看着曹丕的双眼道,“甄洛的事情,您知道吗?”

曹丕转过头去,用异常平静的语调问道:“挑拨完兄弟情谊,接着又要中伤世子妃?”

“殿下,世子妃穿着男装,去留香苑里见过曹植。”贾逸继续道。

“何时?”

“就在曹植和张泉密会那次。”

“哈,你的意思是,张泉也知道?”

“不但张泉知道,殿下您又岂能不知?据我暗地里调查,世子妃自从去年起,开始以各种借口,频繁出府。我不相信殿下一点都没有察觉。”

曹丕的声音很冷:“既然你觉得我知道,为何还要告诉我?”

“我想您知道我也知道。”贾逸把话说得很拗口,“殿下既然隐忍不发,必定有难言的苦衷,如果殿下不方便,或许下官可以出手。下官在临淄侯府,有内线。”

曹丕猛地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贾逸:“虽然蒋济在我面前夸过你不少次,你还是让我出乎意料。从家中丑事入手,确实是条飞黄腾达的捷径。只不过,你不怕我杀你灭口?毕竟像甄洛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的嘴一向很严。”贾逸道。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贾逸想起了蒋济,但他并没有一丝犹豫,而是应声答道:“只有下官知道。”

“其实甄洛也没什么错,才子佳人当是绝配嘛。”曹丕竟然笑了起来,“若是我们都生在寻常富贵人家,或许我就将甄洛让给了我那兄弟。”

曹丕的语调一转,淡淡道:“但是,我那兄弟是不是也想得太多了,既然要了美人,又何必再贪图江山?父王历经数十年寒苦,才创下了如此基业,若是交给一个盗嫂欺世的浪荡之徒,他老人家怎么会放心?”

贾逸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贾校尉,甄洛这人其实还算不错,有了什么好东西,总喜欢送给临淄侯府一份,说是送给她的弟媳。哈哈,可当真是姐妹情深啊。最近她知道曹植领兵出征,就准备送去一坛上好的金露酒。贾校尉,你想想办法,务必让我那兄弟在出征前,喝到这壶酒。不,不但要喝到,还要喝到尽兴。”

贾逸怔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却大声道:“下官明白!”

曹丕哑然失笑,道:“你明白什么?你不明白,我说让他喝到尽兴,就是喝到尽兴,你不要想太多了。”

贾逸只觉得有些糊涂,想要问,却又有些犹豫。

曹丕扬声道:“我记得,汉律上有这么一条,大军开拔之际,若主帅违反军纪,要被当场革职。”

贾逸轻吁了一口气:“下官明白。”

从世子府里出来,贾逸的心情竟然轻松起来。

此次冒险,收获简直太多了。不但得到了世子的肯首,算是进入了世子的嫡系,还意外地让世子想到了父亲。

临出世子府,世子隐隐约约地说有些事时过境迁之后,会发现以前的做法未必都是对的。只要案子是人办的,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一朝天子一朝臣,总有回还的余地。虽然这段话乍听之下,显得莫名其妙,但贾逸却很清楚,世子在说父亲的事。当年司马懿陷害父亲渎职贪墨,结果被判弃市。如果能借助世子的权势,换回父亲的清名,那是再好不过了。即便当时扳不倒司马懿,但只要假以时日,终究还有希望。

“看你笑得多猥琐,怎么世子要收你当男宠吗?”田川双手抱在脑后,大大咧咧道。

贾逸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心情使然的缘故,竟然觉得她也蛮可爱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田川:“给你了。”

田川狐疑地接了过来,在耳边晃了晃,道:“什么东西啊?”

“上好的东吴香片,世子给的。”

田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喂,你不是还要我调离进奏曹吗,怎么你自己又跑去攀了世子这个高枝?”

“我和你不同,我有所求,再说我本来就是一块污泥,搅合在这摊浑水里是再合适不过了。但你呢?一个姑娘家,为何要过这种刀头舐血的日子?”

“嘁,还不是魏王……”

“别扯什么魏王了,魏王征辟你,只因为你是田畴的女儿。田畴尚可三番五次地拒绝出仕,你难道不能吗?我看魏王征辟你,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显得他体恤名士之后。从他给你的官职上来看,就是这个意思。进奏曹这种地方,校尉这个官职是你的起点,大概也会是你的终点。我想不明白的是,你看起来并不像是醉心仕途、贪恋权贵的人,那么,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来进奏曹的?”

田川眨了眨眼:“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有耐心听?”

“你有耐心说,我就有耐心听。”

田川抬头,语气有些低沉:“当年我们家族因为逃避战乱,迁居幽州。我父亲田畴有点名气,还算是挺好用的。不管是地方的那些官老爷,还是过来过去的兵老爷,对他还都算尊敬。他活着,一直没有人找我们的麻烦。但他死了之后,嘿嘿,当地的那些官老爷们可一点面子都没给我们留。赋税、徭役分得越来越重,摆明了欺负我们。族里不少原本殷实的人家,都莫名其妙地吃了官司,弄得一贫如洗。后来,我表兄因为跟官差起了争执,失手打死了人,结果被判了个斩立决。族里的长老们都觉得,没有人在朝中做官,就算是当地大族,官府也不过当你是一只肥羊。这世道,如果没有权势,没有虚名,还有万贯家财,不啻于抱了一兜黄金还在大街上乱跑的傻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什么无罪,什么罪来着?”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贾逸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