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圈套(第6/10页)

“你怎么看?”魏王瞟了眼程昱。

“主公怎么看?”程昱轻声反问道。

“怎么,你孙子跟了丕儿,你连话都不敢说了吗?”曹操看着程昱,笑了。

程昱的腰弯得更深了:“臣不敢。主公认为这是世子设下的圈套?如依常理来推断,世子担心临淄侯曹植拥兵自重,很可能会从中作梗。主公若想厘清事情真相,可授令进奏曹彻查。”

“进奏曹?”曹操摇了摇头,“进奏曹分东西曹署,东曹署司马懿已经站在了丕儿那边,西曹署蒋济虽然并未倒向丕儿,但他手下的贾逸已经的的确确成了丕儿的人。”

程昱喉头滚动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看来我还是对植儿期望过高了。”曹操道,“如果是自己喝醉,他就是个不知轻重的浪荡公子;如果是丕儿设下的圈套,他就是个茫然无知的糊涂侯爷。你说,我把曹家基业交到这种人手中,能放心吗?”

“主公,恕臣直言,临淄侯可能算是个好文人,但应该不会是个好王爷,更加不会是个好皇帝。”程昱轻声道。

“皇帝?”曹操嗤笑道,“你们这群人,整天想着法子旁敲侧击地劝我称帝。”

“主公横扫天下,平定战乱,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堪比秦始皇嬴政;大魏境内歌舞升平,民众安居乐业,繁荣昌盛,堪比汉文景二帝……”

“好了。”曹操挥手,截断了程昱的话,“我老了,但还不蠢。别为了转移话题,就说这些阿谀奉承的话。许都的事,就这样吧,让丕儿自己处理。植儿就算再闹腾,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波澜。”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杨修那里,已经准备妥当了?”

“主公放心,杨修、关俊都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曹操仰起头,自嘲地笑道:“刘备这个家伙,还真是小看了他。当初他来投奔我,你就看透了他,劝我杀了他。可惜郭嘉说正值用人之际,杀刘备会让天下义士裹足不前,结果最后放虎归山,成了心腹之患。”

“世人皆骂吕布为三姓家奴,可刘备前前后后却依附过七个地方豪杰;世人皆称主公为绝情枭雄,可刘备却几次于战乱中弃妻妾子女不顾;世人皆称袁术为窃汉之贼,可刘备却打着汉室宗亲的旗号割地而据……”

“程昱,你这话有失偏颇。刘备只不过是个破落的汉室宗亲,到他这一代,只能贩卖草鞋草席为生。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他既然心有大志,为何不能揭竿而起?当年诸侯会盟,讨伐董卓,只有他的实力最为低微。不,应该说他根本就不算一路诸侯。既然威望、钱粮、人脉、地盘上他都不行,那他称霸天下的路,比其他人来说,更不容易。但是,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些诸侯现在没剩下几个了,他却能占据荆州、益州,经营得风生水起。从这点看,说他是一代雄主也不为过。”曹操闭起眼睛,“至于指责他的那些话,成大事者,何拘小节?”

程昱道:“主公说得是。”

曹操沉吟一下:“杀了杨修之后,你去见见他父亲杨彪,把个中缘由都给他讲清楚。就说为了顾忌他杨家的脸面,他儿子到底干了什么,是不会让世人知道的。杨修,嘿,他杨家世代忠烈,名望比袁绍家还大,他也算是才华满腹,机敏过人,只可惜却太疯了。”

天色已晚,部队在一处山坳里扎下了营寨。杨修站在山坡之上,极目远眺,看到的却只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已经撤军三天了,一路上走得平平稳稳,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相。按照原本的计划,最多再有两天,魏军就要钻进口袋了。眼看计划即将成功,但杨修却总觉得心神不宁。关俊早在一天前已经回营,但张郃跟得太紧,几乎没有沟通的机会。

杨修的右手扶上了腰间的长剑,茫然四顾。不对,事情有些不对。就算是分批撤军,各个部队之间总要有快马来回传递消息的。但自己所在的部队,却几乎不见跟别的部队有什么交流,只是一个劲儿地闷头行军。而且,这三天来扎营的地方,完全没有旧营的痕迹。按惯例来说,大军行军,各个部队之间的距离较远,通常部队总要选取前面部队的宿营地扎营。一方面来说,附近的地势地形适合扎营的通常就那么几个地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节省木料和人力。

有些奇怪,这些细微的迹象,似乎印证了一个事实:自己所在的这支部队,是在孤军北上。杨修抬起头,望着眼前深不可测的树海。是陷阱?他苦笑,如果真的是陷阱,那自己可就真成了个大笑话。

稍作沉吟,杨修俯身开始捡拾灌木枯枝。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捡了不少,找到一块空地,将灌木枯枝堆成三小堆。杨修又抽出腰间的长剑,开始割草。现在是初夏,野草长得很是旺盛,只不过长剑割起来比较麻烦,不一会儿的工夫,他的手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细细的伤口。将青草盖在枯枝上之后,杨修用衣袖将渗出的血迹揩干,摸出了火折子。未几,三道浓烟开始袅袅升起。

这是他和关俊约定好的信号,一旦在远离营区的地方,出现了三道浓烟,那即意味着出现了紧急情况。看到信号的那个人,要立即离开营区。

希望关俊能看到这三道浓烟,能明白这三道浓烟所代表的意义。如果他能逃出军营,赶到刘备那里,说不定还能来得及。

“杨主簿,该回营休息了。”张郃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杨修回身,脸色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向张郃客客气气地作了个揖,道:“张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张郃笑道:“杨主簿说这话什么意思?”

“明明被你们蒙在鼓里,我却还满心欢喜地跟着你们一起走。”

“杨主簿在说什么?”

“我们走的是上方谷,魏王呢,魏王走的是不是陈仓山?”

张郃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淡淡道:“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仅仅才三天时间,就给你看破了。”

“怪我低估了魏王和程昱,以他们的个性,既然发现了可疑之人,怎么会犹豫不决,任由我四处晃荡呢?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样才对。”

张郃上前,解下了杨修腰中的长剑。杨修没有还手,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远远不是这位张将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