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乾坤法象(第4/13页)
黄海博道:“起初我也是震惊异常,但过后细细思量,倒也觉得顺理成章。”
当日邵拾遗跟着黄芳泰来到客馆外,叫住其人搭讪。他是巨富之子,黄芳泰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由此被诱入茅房杀害。但杀人经过被丁南强撞见,丁南强既与票号渊源深厚,想必也是反清复明分子,以为邵拾遗亦是同道,遂主动予以庇护。邵拾遗换上干净衣衫后,以照顾母亲为名,中途离去。血衣则被丁南强交给朱云处理。丁氏后来之所以承认杀人罪名,只是不得已为之,既不能供出邵拾遗自保,又必须保护票号继续沉于水底,以免引起官府注意。
黄海博又道:“只有一点尚且不明,那就是邵拾遗的杀人动机。他连刺黄芳泰数刀,表明与黄氏有深仇大怨。可邵氏生意一向以西北为主,黄芳泰则是台湾平定后由福建调来京口,若不是西园宴会,二人根本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曹湛呆了一呆,道:“难不成邵拾遗就是郑公子?这怎么可能呢?”
黄海博狐疑问道:“曹兄说的郑公子,就是郑成功之子郑宽吗?”
曹湛忙道:“黄兄有所不知,今日我见到了丁南强及票号老马,他二人亲口承认,当日在西园杀死黄芳泰的人,就是郑公子。”大致说了因寻找灵修而被票号诱擒之事,只未提自己仍为桂家效力一节。
这次轮到黄海博目瞪口呆,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邵拾遗啊。”
曹湛已从巨大震撼中冷静下来,皱眉道:“莫非邵拾遗就是郑公子?”
黄海博“啊”了一声,失声道:“难道邵拾遗不是邵鸣亲子?他的名字叫拾遗,亦是邵鸣有意为之?”
果真如此的话,便解释了所有疑问。邵拾遗既是郑氏血脉,便有强烈的杀人动机。料想他一刀一刀刺向黄芳泰之时,亦公然表露了身份,称自己本姓郑,由此好让黄芳泰死得瞑目。
前去客馆寻找陆惠的丁南强听到动静,进来茅房时,正好听到了邵拾遗的自述。他大概一时也难以相信巨富之子竟是郑成功血脉,然邵拾遗杀死黄芳泰是事实,他稍作判断,便立即决定伸出援手。
邵拾遗不知丁南强身份,甚至因其脸上的花妆没认出他是丁南强,惊魂不定下,先暂时接受了帮助,脱下血衣,换上丁南强递过来的长袍,迅疾离开了西园。
邵拾遗既是郑氏血脉,又曾派人远赴日本,与幕府将军联络,手下必有一股势力,极可能是郑成功余部。邵拾遗成功脱身后,思前想后,始终想不明白丁南强主动援手的真正目的。而对方既看到了他的面目,又知悉了他是郑氏之后,实是巨大隐患,便派人暗中追查其身份。
邵拾遗手下打听到庆余班武生罗晋丢了长袍后,便将其当作丁南强捉住,施以酷刑,逼其交出血衣,并交代援手之真正目的。罗晋毫不知情,自然交代不出任何事。邵拾遗得知曹湛正调查黄芳泰一案后,便又派人暗中绑架了黄海博,不想被黄海博一番花言巧语掩饰过去,还泄露了凶手是云锦内行的细节。即便如此,曹湛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邵拾遗。
罗晋事件后,曹湛与黄海博再度找上丁南强,告之以实情。丁南强才意识到那位郑公子竟是心狠手辣之辈,一时难以置信,遂主动消失。因他未与任何人招呼,就连朱云、票号也不知其去向,黄海博甚至一度认为他早已被黄芳泰命案真凶杀害。其实丁南强只是隐匿了踪迹,在暗中调查邵拾遗的来历与身份,以确认他是否真是郑成功血脉。直到有了明确结果,才重新出现,并将实情告知票号。
黄海博道:“既是票号出面要求庇护,那么当是已经确定邵拾遗是货真价实的郑公子了。但邵拾遗此人天性狠毒,竟然亲手弑杀养父,票号无论行事如何,至少都是正义之士,何以看到邵拾遗如此恶行,仍要与其结盟?身份固然重要,人的品性难道不是更为重要吗?”
曹湛惊道:“黄兄认为是邵拾遗杀了邵鸣吗?就算不是亲生,邵鸣也是养父,有多年养育之恩,邵拾遗怎么可能下手!票号向我保证,绝不是邵拾遗……不,他们说的是绝不是郑公子杀了邵鸣,丁南强更是称愿意以他自己性命作保。”
黄海博道:“丁南强终究还算是心地善良之辈,这样的人,当然想象不出邵拾遗竟会做出有悖人伦之事,票号亦是如此。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认定邵拾遗,只需回想当日现场情形,便可一清二楚。”
当日邵鸣独自在书房查验账簿,凶手推门进来,邵鸣因为认得对方,或起身后重新坐下,或端坐未动。凶手绕到背后,突出兵刃,将邵鸣一刀杀死,再从容离去。
曹湛道:“不错,我二人在邵氏书房反复勘验过,案发时,只可能是这番情形。”
黄海博道:“起初,我们只以为凶手跟邵鸣有经济来往,入来书房,谎称要查验账簿,邵鸣毫不防备,由此被杀。但现下看来,更可能是邵拾遗动的手。邵鸣见到儿子进来,当然也不会特别警惕。”
曹湛道:“可是当日邵拾遗陪兆贝勒出游,人并不在府中。”
黄海博道:“但他却是最后一个进出过书房的人。”
当日邵鸣进入书房,开始清点账簿,已处于封闭状态。邵拾遗却借口向父亲辞行,进来书房,将邵鸣杀死,而后掩门离去。将至月门时,还有意回头应了一声,制造邵鸣出声叮嘱的假象。值守月门的仆人听到,便以为邵拾遗离开时,邵鸣人还在书房中,活得好好的,其实彼时人已遇害。
曹湛道:“不错,月门仆人提到这处细节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月门与书房之间有一个大庭院,实不算近,而且书房门板至少有两寸厚,一旦掩上,邵拾遗应该听不清书房内的邵鸣在说什么。不过我当时想大概是他二人父子连心,即便只言片语,邵拾遗也能领会到邵鸣的用意。”
黄海博又补充道:“选择当日动手,正是邵拾遗最高明之处。他受命陪兆贝勒出游,又知邵鸣当日要在书房查验账簿,不准旁人打扰,便刻意挑了这一日动手。我猜即使没有兆贝勒来访,他也会有意安排下别的事,制造整日不在府中的假象。”
曹湛道:“可是邵拾遗为什么要杀养育自己成人的养父呢?”
黄海博道:“我猜邵鸣原先并不知道邵拾遗正以郑公子的身份行反清复明之事,更不知道心爱的养子在西园杀了京口总兵黄芳泰。但他二人毕竟是父子,长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邵拾遗行事再周密,邵鸣也必有所觉察。之前邵拾遗曾说邵府上下都是邵鸣和管家高敏亲自挑选,仆人、园丁等,表示邵鸣从内心深处并不真正放心养子。那高戈听说叔叔高敏过世后,第一反应不是恸哭难过,而是望向邵拾遗,分明有怀疑二公子之意,表明管家高敏跟邵拾遗平时一向不大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