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香盈袖(第12/13页)
曹寅摇头道:“我既视你为兄弟,这类话千万不要再说。”
曹湛心口一热,几乎要脱口说出一句话,话到嘴边,终强行忍住。
曹寅道:“而今你是戴罪之身,在皇上批复抵达江宁前,先回房闭门思过,没我的允准,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曹湛应了一声,正待辞出,曹寅又叫住他,问道:“邵鸣那边又是怎么回事?我只听陶贲陶知府大致提了一句,因宋巡抚也在场,忙着商议满城关虎那件事,一时也没顾得上多问。”
曹湛便大致说了经过,道:“黄海博认为黄芳泰和邵鸣均为同一名凶手所害,两人身上伤口口径完全一致。”
曹寅道:“邵鸣虽只是名商人,却与多位蒙古王公交好,在蒙古影响不小,皇上指名要我与他结交,便是想利用他在蒙古的人脉。而今他被害于江宁。凶手在西园杀了黄芳泰,又潜入邵宅杀了邵鸣,等于都是死在我眼皮底下,我要如何向皇上交代?”说罢跌坐于太师椅中,以手抚额,显是十分苦恼。
曹湛道:“邵鸣当是被人灭口。他与凶手相识,多少知悉黄芳泰命案内情,却未上报官府,等于是咎由自取,织造大人据实上报便是。”
曹寅点头道:“经你这么一解释,我便轻松多了。”又问道:“那个票号又是怎么回事?”
曹湛道:“据丁南强所言,票号是个江湖组织,由一帮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组成,号称镖师。但在我看来,票号多半是个反清复明组织,极可能是郑公子郑宽所创。丁南强明明知悉其事,却有意误导我,是想掩护票号及郑氏。”
曹寅闻言,立时挺直身子,急问道:“你可有凭据?”
曹湛道:“真凭实据吗?那倒没有。我只在清凉寺见过丁南强题写的一首遗民诗。”大致说了具体情形。
曹寅哑然失笑道:“那不算什么反清复明的证据。我交往的这帮朋友,一多半都写有遗民诗。不是写遗民诗的人,便是反清复明分子。”顿了顿,又道:“还有一则你不知道的,清凉山原是前明皇室聚居处。那个苦瓜和尚大名石涛,他之所以选择清凉寺参修,是因为他本姓朱,是前明皇室后裔。”
曹湛怔了一怔,道:“想不到织造大人会为丁南强辩护。”
曹寅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像丁南强那样的人,热爱戏剧到如痴如狂的地步,一日不唱戏,便是心痒难耐,这样的人,是不会去反清复明的。但他心向故明倒是真的,所以出头庇护郑氏也有可能。”又道:“丁南强现下应该躲起来了吧?他可真是出力不讨好,帮了郑公子,对方反而要杀他灭口。”
曹湛道:“丁南强是关键人证,找到他,许多疑问便迎刃而解。”
曹寅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歇息吧。”
曹湛道:“是。织造大人命我闭门思过,那么这几起案子……”
曹寅道:“先放一放吧。我不信那郑宽还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曹湛见曹寅已提起毫笔,料想对方要连夜拟写奏折,正待退出,仆人在门外禀报道:“总督大人便衣来访。”
虽则两江总督府与江宁织造署仅一街之隔,但傅拉塔深夜来访,曹寅仍吃了一惊,忙叫住曹湛道:“傅拉塔多半是因关虎一案而来,你随我一道出去见客。”
两江总督是八大总督之一,负责两江军政之事,唯独京口、江宁两处八旗驻防不受其节制。京口倒也罢了,江宁八旗驻地满城位于江宁城中,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均驻扎于此,八旗官兵多有滋扰地方之事,也等于是不给总督、巡抚面子,两面关系素来不睦。平时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倒也罢了,而今出了关虎这等大事,傅拉塔无论如何是坐不住了。
江宁治安巡查历来由两江总督所辖江宁城守营负责,之前出了多起妇女失踪事件,傅拉塔还严令城守营务必加紧巡查,尽快捕获奸人,却不想藏污纳垢之处就在满城,如何叫他不怒?
曹寅来到客厅时,傅拉塔正背着双手,虎着脸面,在堂中徘徊。曹寅招呼了一声,正待上前见礼,傅拉塔摆手道:“曹织造不必多礼,本督是为关虎一案而来。听说是曹织造手下破了此案,本督是专门来致谢的。”
曹寅忙道:“这起案子全亏了曹湛。”好好夸了曹湛一通。他从不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人,今日刻意如此,自然是想要借傅拉塔之力,来缓和曹湛曾加入桂家一事了。
曹湛忙躬身道:“属下只是侥幸,全仗总督大人洪福。”
傅拉塔点点头,道:“听说关虎还差点儿杀了曹总管灭口,曹总管受惊了。”
曹寅见傅拉塔语气颇漫不经心,便道:“阿湛,你先退下,我有事同总督大人商议。”
曹湛应了一声,自出来客厅,却也不敢离去,只在厅外听召。
过了大半个时辰,曹寅才送傅拉塔出来。傅拉塔仍阴沉着脸,没有半点笑容。等其一行离开,曹湛上前问道:“总督大人是想接管关虎一案吗?”
曹寅道:“傅拉塔倒是想接管,但本朝惯例,地方对满城没有管辖权。傅拉塔想联合地方大小官员,联名上奏,弹劾江宁将军缪齐纳。”
曹湛道:“那么……”
曹寅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歇息吧。关虎一案,我已如实上奏。就凭你在这件案子上的功劳,也能弥补你曾加入桂家之过。”
曹湛应声退下,他接连奔波劳碌几日,体力、精神消耗极大,回到房中,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到有细碎之声,曹湛睁眼一看,床前站着一条黑影。他本能去抓床边的佩刀,却还是迟了一步,一柄长剑已指到他的咽喉。
黑影道:“别作声,不然就杀了你。”听声音,是名四十来余的中年男子。对方旋即又命道:“起来,面朝墙坐好。”
曹湛无力反抗,只得依从吩咐,背朝外坐在床上。
那人将剑抵在曹湛背心,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老老实实地回答。”
曹湛道:“我也有问题要问,阁下是什么人?”忽觉背心刺痛,剑尖已刺破衣衫,抵住肌肤,只得道:“你想知道什么?”
中年男子道:“我知道你受命暗中调查京口总兵黄芳泰命案,关于票号,你都知道些什么?”
曹湛道:“只知道票号是个江湖组织,做收钱办事的勾当。”
中年男子斥道:“撒谎!快将你所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手上加紧,剑尖登时刺破了曹湛肌肤。
曹湛道:“我确实只知道这些。其实我原先根本就不知道票号是怎么回事,就连这些也是听别人说的。”
中年男子道:“云锦账房邵鸣被杀,临死前在桌上写了‘票号’两个字,可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