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地下幽灵(第7/18页)

一无所有的罗兰,唯一可能得到的,只有她的女儿紫紫。这也是她逃出精神病院的原因,当知道紫紫失踪以后,她就下定了越狱的决心。她甚至对卓越然的死并不感到多少伤心,她只要紫紫,也只剩下了紫紫。

紫紫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耻辱——因为,紫紫并不是卓越然的亲生女儿。

那是在8年前,她刚与卓越然结婚不久,刚刚品尝新婚的快乐,就发现丈夫居然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她甚至当场抓住了卓越然和那个女人,但卓越然却轻描淡写地说:“有本事你也在外边找一个男人。”

罗兰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悲哀,但她终究是一个弱女子,不敢选择离婚,只能逆来顺受。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男人闯入了她的世界,于是就有了紫紫——一个耻辱的印记。

不久以后,那个男人便死于一场车祸。

罗兰始终保持着这个秘密,甚至骗过了卓越然,让他以为紫紫就是自己的女儿。因为紫紫的缘故,他们度过了几年平稳的日子,但罗兰一直都非常恐惧,害怕这个秘密被人发现。直到几年前,紫紫因病需要输血,而卓越然却发现自己的血型与女儿不符,他的血型是A型,罗兰是O型,而紫紫的血型却是B型。所以,紫紫不可能是卓越然的女儿。他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从此开始殴打罗兰,有时甚至虐待紫紫,最后就一走了之。罗兰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底,因为她不敢让紫紫承受私生女的耻辱。但紫紫的性格也因此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沉默寡言、行为怪异。

现在,紫紫已是她唯一的生命。

罗兰想,只有作为母亲的她,才能找得到女儿,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几乎跑遍了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她知道自己已不再是精神病人了。同时,她也吃了不少的苦,她曾经非常漂亮,但现在恐怕自己都不会认识自己了。

昨天深夜,她徘徊在一条小巷中,四周寂静无人,就连天上的月亮也隐藏到了云朵里面。忽然,有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乱摸了起来。一刹那间,她的意识变得非常清醒——自己遇到了流氓。

罗兰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那只手正在撕扯她的衣服。正当她想要叫救命,喉咙里却喊不出声音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了。

就在这个瞬间,她失去了意识,缓缓地昏了过去。

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完好无损,她意识到有人救了自己。那个人是谁?

就当罗兰刚要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心跳猛然加快,她大口地喘息着,紧紧盯着那扇铁门。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紧张,一丝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

脚步声忽然停止了。但紧接着,她就听到铁门发出了一阵嘶哑的怪声,然后缓缓地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走进了小屋里。

在昏暗的烛光下,她使劲地揉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一个瘦瘦的男人,戴着一张巨大的口罩,把整个脸庞都遮住了。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兰。

他们互相注视了片刻,直到罗兰警觉地问:“你是谁?”

“你终于醒了。”口罩背后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罗兰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是你救了我?”

对方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地下。”

地底小屋?罗兰想起了这个恐怖的名词,难道自己已在黄泉之下了?她仰起头看着这间昏暗的小屋子,四周都是冰冷的水泥墙壁,看上去更像是个古代墓室。她感到一阵寒冷,现在她真想哭出来,可是眼中的泪水却偏偏干涩了。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忽然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不,你会害怕的。”

罗兰忽然苦笑了一下:“害怕?经历过太多的恐惧,我已经对害怕有免疫力了。”

从那双藏在口罩上面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正犹豫不决。几秒钟后,他缓缓地拉下了口罩。

她看见了那张脸。

瞬间,罗兰颤抖着尖叫了起来。

——她看见了一张魔鬼的脸。

秒针一格一格地走过去,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这秒针走动的声音,是如此地清晰。池翠默默地看着苏醒,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互相看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终于,池翠说话了:“苏醒,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此刻,小弥正在隔壁熟睡着。池翠缓缓走到窗前,望着外边黑沉沉的黑夜。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让她沉浸在恐惧中。整整一天,警察们在这栋楼里进进出去,不停地往外运送地下的尸骨,整栋大楼都漂浮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楼下还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他们对着池翠的窗户指指点点,就像《红字》里的人们看着海丝特身上的“A”,一个红色的禁忌。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决定了,下个星期,我就从这里搬出去。”

苏醒有些意外,但他立刻就点了点头:“对,你早就应该搬出去。”

“谢谢你对我和小弥的照顾。”

“放心吧,我还会继续教小弥笛子的。”

她摇摇头说:“不,最近他不会再学笛子了。”

“你对笛子害怕了?”

“不是。”她的语气越来越忧伤,那是所有的母亲共通的情感,她深呼吸了一口,压低了声音说,“小弥的脑子里生了一个东西。”

“什么?”苏醒感到心里一凉。

“今天下午医生给我打过电话。他说趁着现在小弥的年龄还小脑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发育完全,还来得及做手术,给小弥的脑子开刀,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拿掉。”

“有那么严重?”

池翠点了点头:“如果拖到他长大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谁都不敢打保票。”

“告诉我,小弥的脑子里到底生了什么东西?”

她停顿了片刻,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蛆。”

“你说什么?”苏醒没听明白。

“蛆,苍蝇的蛆。”池翠忽然有些激动了,她的眼眶立刻就湿润了,仿佛在说某件耻辱的事情,“小弥是幽灵的儿子,是苍蝇的儿子。”

苏醒忽然感到有些恶心,眼前浮现起了夏天见到过的一群蝇蛆在腐烂的动物尸体爬行的情景。他实在不敢把这个与小弥联系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