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推原论始(第7/8页)
艾伦·切尼忽然像大梦初醒。他突如其来地——诚惶诚恐不敢朝琼看——问道:“奎因,那么,这位沃兹医生又是怎么回事呢?他究竟到哪儿去啦?他为什么逃跑?他跟这件案子如果有所牵连的话,究竟是些什么牵连呢?”
琼·布莱特正在津津有味地细看自己的双手。
“我认为,”埃勒里耸了耸肩说,“这个问题不妨由布莱特小姐讲清楚。我一直抱有怀疑……怎么,布莱特小姐?”
琼抬起头来,笑得很甜美——虽然她并不朝艾伦那个方向望去。“沃兹医生是我的同伙。这是真的!他是苏格兰场最干练的探员之一。”
不难觉察,这在艾伦·切尼先生听来是大好消息;他用干咳来掩饰惊奇,比刚才更加出神地凝视着地毯。“请听我说吧,”琼依然甜笑着继续说,“我没有对你讲过他的任何情况,奎因先生,因为他亲自对我下过禁令。他不露真面目,为的是避开官方的耳目和干扰,一心追踪达·芬奇的作品——他对过去的事态进展非常恼火。”
“那么,一定是你设法把他弄进卡基斯家的喽?”埃勒里问。
“是的。当我感到这事已经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我就写信,把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报告了博物馆,于是他们就找上了苏格兰场,在此之前,苏格兰场对失窃的事毫无所知——几位馆长原来都非常渴望把这件事悄悄解决。沃兹医生确实是有行医执照的,以前也曾经用医生的身份办过几件案子。”
“那天晚上,他的确到本尼迪克特旅馆去找过格里姆肖,是吗?”检察官问。
“当然。那天晚上我不能亲自跟踪格里姆肖;但我把情况通报给沃兹医生,他就去盯住那人,看见他与一个不知是何许样貌的人会面……”
“那肯定就是佩珀了。”埃勒里自言自语。
“……他一直盯到了旅馆的前廊,眼看格里姆肖以及现在知道是佩珀的这个人上了电梯。他还看见斯隆上去了,还有斯隆太太,还有奥德尔——最后他本人也上去了,但他并没有进入格里姆肖的房间,只是踏勘了一下。他目睹这些人一个个走掉,却没有看见第一人走。不消说,他无法把这些事讲给你听,除非暴露他的身份,而他是不愿意暴露身份的……沃兹医生没有发现什么,就回到了卡基斯家。第二天晚上,当格里姆肖和诺克斯先生来访时——那时我们还不知道那人就是诺克斯先生——很不巧,沃兹医生已经跟弗里兰太太出去了,他跟她的交往总有点儿——嗯——嗯——我该怎么说呢——令人费解啊!”
“如今他在哪儿呢?”艾伦·切尼眼望着地毯上的花纹,漫不经心地问。
“我可以肯定,”琼对着烟雾腾腾的空气说,“沃兹医生这时正在漂洋过海,打道回府。”
“哦。”艾伦说道,似乎因听了这个答复而感到无上满足。
等到诺克斯和桑普森走了之后,探长长嘘了一口气,像个老父亲似的拉了拉琼的手,拍拍艾伦的肩膀,告别而出,去干自己的公务了——大概是要去应付一大帮如饥似渴的新闻记者,也许更为荣幸的是,他还要去见几位高高在上的上司,这些上司,随着格里姆肖-斯隆-佩珀案件的曲曲折折的进程,也已被搞得精疲力竭。
只剩下埃勒里独自一个来陪伴客人了,他却开始全神贯注于自己肩膀伤口上的绷带。他简直是最怠慢客人的主人;琼和艾伦站了起来,相当尴尬地打算告辞。
“什么!你们难道也打算走吗?”埃勒里总算大发慈悲地开口了。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朝着他们傻笑;琼的洁白鼻子微微有点儿颤动;艾伦踮起一个脚趾,在那张吸引他全部注意力达一小时之久的地毯上,沿着复杂的花纹转动。“唉!你们且别走。再等一下。我要讲一件事,你必定特别感兴趣,布莱特小姐。”
埃勒里匆匆忙忙走出了起居室,让人摸不着头脑。当他不在房间的时候,谁也不开口;他们俩呆站在那儿,就像两个互怀敌意的小娃娃,互相偷觑着。直到埃勒里从卧室出来的时候,两人一起都舒了一口气,埃勒里右臂抱着一大卷油画。
“多少事端,”他庄重而严肃地对琼说,“都由此而起。我们不再需要这幅备受蹂躏的达·芬奇了——佩珀已死,不会开庭审判了……”
“你未必会——你未必会把这交给我——”琼慢吞吞地开口说。艾伦·切尼干瞪着两眼。
“正是要交给你。你马上要回伦敦去,不是吗?所以请准许我把你自己所赢得的荣誉,授予你吧,布莱特副官——你有权亲手把这幅达·芬奇作品带回博物馆去。”
“啊!”她半启着樱桃般的嘴,微微有点儿颤抖,但并不显得十分殷切。她接过了那一卷油画,从自己的右手交到自己的左手,再从左手传到右手,很像是不知将它如何处置是好——为了这幅老掉牙的油画,有三个人送掉了性命。
埃勒里从餐具柜中取出一个瓶子。那是个褐色的旧瓶子,闪闪发亮。他又低声吩咐朱纳几句,于是这位出色的小厮赶快到厨房去,一会儿的工夫就端来了虹吸管、苏打水以及各种可以让人开怀畅饮的材料。“布莱特小姐,喝杯威士忌苏打吗?”埃勒里兴致勃勃地问。
“唔,不喝了。”
“那么来杯鸡尾酒,怎么样?”
“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喝酒,奎因先生。”一阵忙乱已经安定了下来,布莱特小姐重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常态,在不那么敏锐的男性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
艾伦·切尼望着瓶子,馋涎欲滴。埃勒里忙着捣鼓杯子、瓶子。不多时,他在一只高脚杯子内,炮制出了发泡的琥珀色液体,然后用一种深通世故的态度递给了艾伦。
“的确是妙品啊,”埃勒里喃喃地说,“我知道你嗜好杯中物……什么——你?”埃勒里装得像是大吃一惊的样子。
原来艾伦·切尼先生,在琼·布莱特小姐的严峻目光注视之下——艾伦·切尼先生这样一位积习难改的酒鬼——居然拒绝不喝这杯芳香扑鼻的混合酒!“不,”他口气坚定地咕哝道,“不,谢谢你,奎因。我戒酒了。再也不开戒了。”
琼·布莱特小姐似乎通体都沐浴在一道温暖的阳光之下;词汇贫乏的人,或许会形容她神情焕发了;事实就是,冰霜如同着了魔似的消融了,又一次使人感到不可思议、无法理解。她脸红了,低头望着地板,脚尖也踮着划了起来;而那幅价值百万美金的达·芬奇作品,竟从她胳膊下掉落在地,她置之不理,完全把它当作是花花绿绿的月份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