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页)
和我相比,苏珊个子更加高挑纤细,气质也更加优雅,穿着与发型总是无可挑剔。今天,她身穿淡绿色的太阳裙配运动衫,与那一头金红色的长发相得益彰,完美无瑕;珍珠耳环——耳钉,在阳光下绚丽夺目,而且也不过分华丽。苏珊用老练的眼光把我全身上下扫了个遍:七分裤过于肥大,衬衣皱巴巴的,脚上一双便鞋,头发则是用橡筋随意一箍。但她什么也没说。
“你给她说了我些什么?”我问道,尽量显得自己并不邋遢。
“我说你是我的朋友,处理这种事很有经验。”
我眉毛一扬:“这种事?”
“你知道我的意思。”
过去的几年里,我曾好几次遭遇人性的阴暗面。其实我从不自找麻烦,总是避之唯恐不及,宁可过着平淡无聊的常规生活。不过,只因我还有女儿蕾切尔,老爸杰克·福尔曼,男友卢克·萨顿,所以,能过什么样的生活,选择权并不在我手里。
“她女儿多大?”
“大约8岁。”
“事发时间?”
“几小时以前,就在她把女儿送到夏令营以后。”
公园区在暑假中开办了儿童日间夏令营,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一家托管服务机构,有艺术手工活动,偶尔也会带去游泳池。我在卢普区上班时,也把蕾切尔送去过。
“克莉丝像往常一样坐火车进城,”苏珊接着说,“她刚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绑匪怎么说?”
“这个……呃,还是让她亲口告诉你吧。”她跨步上前到门廊,按响门铃。
“你知道我会怎么答复她的,”我说道,耳边响起三声门铃,轻快而悠长。
“怎么答复?”
“她应该报警。立刻报警,别无他法。”
“不行!”
“为什么?”
“绑匪特地说明不得报警,否则撕票。”
我盯着苏珊,她也回盯着我——相互瞪眼,半晌无言。
她终于眨了一下眼,说道:“别用你那双大灰眼瞪着我,我又没请你掺和进来,就和她聊几句。很可能,她会听你的。她已经完全吓坏了,唯一能理解她处境的人,我也只能想到你。”
我叹了口气。
……
住房里总会发出种种气味,有的清香宜人,有的陈腐发酸。有的时候,闻味识其屋,马上你就知道自己是想多待一会儿呢,还是想尽快逃离。这些气味来自何处,我从未弄明白过——洗衣皂?久久不散的体臭?还是肮脏的地毯?
反正一进入克莉丝汀家,一股陈腐、咸咸的臭味就呛入喉咙,我只得竭力压抑逃走的冲动。
其实屋里并非脏乱不堪。装饰装修颇为讲究,有着欧洲裔新教徒的优雅:丝织锦缎琳琅满目,古玩也有一两件,还有一小片鲜艳的色彩“给房子来一笔最后的润色”——她家的室内装潢设计师肯定这样说过。但窗帘没拉开,客厅里灯光昏暗,影影绰绰,一片阴郁。
克莉丝汀关上门,靠门而立,似乎是阻挡她自己——也阻挡我们——进到里间。要不是脸上刻满恐惧和痛苦,她肯定也风韵迷人:一头红发和苏珊的一样——但颜色更深,差不多是赤褐色——飘泻到双肩,一双绿色的眼睛,眼眶红红的;面色苍白,仔细一看有一些雀斑——她儿时很可能为此深感烦恼;看上去她很瘦,但我却拿不准,因为她穿着肥大的汗衫,似乎此刻还是一月中旬。我以前见过这种情形——悲伤使人寒冷,比冷水浴还来得快!
“谢谢光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苏珊说,或许你可以帮我。”
“我也说不准。”这是一个六月的上午,碧空万里,阳光耀眼,但我一踏进客厅,心里就黯淡下来。“我很抱歉。”
她神色坚毅,点了下头,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包面巾纸。
“什么时候的事?”
她抽出一张纸巾,紧紧捏住。“肯定是今早7:30左右,就在我把她丢在夏令营以后。”
我察觉到她的绝望。“咱们到厨房去说,好吗?”
克莉丝汀瞪着我,一脸茫然;似乎悲痛使她反应迟钝,一时半会没听懂我说的什么。随后,她回过神来:“可以,当然可以。”
厨房的气氛好多了,一片明亮,每一样东西都沐浴在天窗透下的阳光里。这是个好兆头,有希望了——我心里这样想。我们各自拉出一把椅子,围着小方桌而坐。
“你把她丢在了夏令营……”
“他们有适合茉莉的课程,你知道的。茉莉喜欢搓细绳,蓝色、紫色还有粉红色的。”她手指拨弄着那张纸巾。“我像往常那样开车到火车站,赶7:52到市区那一班,到了办公室门口——”
“你在哪儿上班?”
“中西部国民银行,就在麦迪逊大街和迪尔伯恩大街……”
我点了下头。
“突然手机响了。”
“谁来的?”
“听不出来。他说……”克莉丝抽了口气。“他们抓走了茉莉。”她弄皱那张纸巾。
“电话那头说‘他们’?”
克莉丝点头以后,我继续问:“他说了要多少——我的意思是——他们想要什么?”
克莉丝汀又一次神色茫然,然后摇摇头。“没说。只说不能报警;假如我报了,他们就会……伤害她。”她语速放慢,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单词。
“他们让你和茉莉说过话吗?证明茉莉真的在他们手里?”
克莉丝汀双手开始发抖,苏珊连忙握住她的手。克莉丝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她的声音……害怕急了。”她声音颤抖。
“有茉莉的照片吗?”
她点了下头,随即起身出去,拿来一张照片——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那是在学校照的:背景一片蔚蓝,茉莉身穿鲜绿色运动衫,露出白衬衣领子,一脸稚气,火红的头发用橡筋束在脑后;碧蓝的眼睛间距比较宽,鼻子小巧精致,一对勉强带着笑意的嘴唇里闪着一丝银光。我理解这种表情。在她那个年纪,我也带过牙箍,曾发誓决不让它出现在照片里;可是,学校照相合影,摄影师要求大家微笑,要求大喊“cheese5”,就这样什么都进了照片。那还是四十年前的事,那时身不由己。“很可爱。”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克莉丝汀忍不住眨眼,泪滴涌出。
我站起来,椅子发出刮擦地板的声音。“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说了吗?你需要做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确信我不会报警以后,他才说稍后会给我打电话。”她低下头。苏珊一直把手放在克莉丝汀手上,但她的眼睛却看着我,眼里有一丝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