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3页)

扬声器播放着背景音乐,夹杂着刀叉碰撞瓷器的叮当声,然而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除了皮肤、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以及嘴角的样子,面前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保罗·艾弗森的替身。

他的神色,刚才还是坦率热情,瞬间变成了小心谨慎。“你是艾利·福尔曼,对吗?”

我双手插在裤兜,然后抽出来一只,伸了出去。“抱歉;你……你让我颇感意外。”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疑问,但又显然不打算提出来。他握手时,坚定有力,触感在我手心里回荡。

“请进,”他指向餐厅。“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大步走向餐厅,我小跑着跟在后面,同时大脑飞快地转动。既然莱尔是他的母亲,库尔特是他的父亲,那么,他怎么会像极了保罗·艾弗森呢?

大厅与餐厅之间有一道三级大理石台阶,他走到那儿时才转身,似乎刚刚记起我还在后面。领着我走下台阶时,他的手轻轻擦着我的后背——这感觉真好!

服务员领班带我们到了一张较小的餐桌,那儿远离盖茨比夫妇——他们此刻还在争吵,就像其他不和的家庭一样。

“你吃过了吗?”他打开一本菜单,封面与封底都是红色皮革制作的,封面上文字是金质的浮雕。

“我……呃,没,但我——”

他看着我,琢磨着我的心思。“那好吧,我要点一份三明治。”

他合上菜单,立刻就来了一个服务员。常进餐馆者肯定有引起服务员关注的秘诀——但愿我也能知道!大卫点了一份鸡肉沙拉配面包,一杯冰茶。我要了一杯葡萄酒。服务员一脸的不屑。

大卫摊开餐巾,铺在了膝部。我玩着餐刀,注意到他前臂上那些柔顺金黄的汗毛是如何向一边生长的。

“你的皮肤、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和你母亲一样。”

他一脸困惑。“你知道她的模样?”

“我父亲有一张老照片,是她和我父亲、巴尼·泰特曼三人的合影。”

“哦。”

饮料送来了。我喝了一小口葡萄酒。

“他会来这儿见我吗?”

“谁?”

“你父亲呀。”

我皱了下眉。这事出了点儿小问题。我给老爸说了大卫的事,老爸大为光火。

“你脑子进水啦?”他大呼小叫道。“居然把电话号码给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不算是完全陌生,”我辩解道。“他是莱尔·戈特利布的儿子。”

“那只是他的说法,”老爸说完,随即开始不断数落我如何天真,很容易只看表面就轻信别人,我到底了解他多少?怎么能把号码给他?上帝保佑你不会去见他。就连大卫住在丽嘉酒店这个事实都不能让他平息怒火。“我给你说,艾利,假如我要行骗,难道我会去住那些廉价旅馆吗?他当然会住在丽嘉酒店。宝贝儿呀,对于人的本性,你需要学的太多太多了。”

我听着他训斥,一点儿也不反驳,只盼着过一会儿他心平气静以后会想通的,可他一直没回电话。

“呃,爸爸今天来不了,”我对大卫说。“他……关节炎犯了。你知道的,老年人腿脚常有毛病。”

“哦。”他的下巴动了一下。

“我很抱歉。”

“不必。没什么。”他鼻孔张大,那股傲慢气又深了一点。

“对了,你是搞货币交易的?”

“对。”

“哦。”我看着他。“你一直住在费城吗?”

“除了旅行都在。”

“我猜,旅行的时间更多吧。”

“对。”

我拿起调羹。“常到些什么地方呢?我是说,你旅行的时候。”

“大部分是欧洲,有时到东京。”

“去过德国吗?”

“去过。”

“那是你父母的祖国。”

“对。”

我这句话让气氛变得令人不安了——我从来就不擅长喝酒时闲聊。于是我竭尽全力,尽量不去想他有多么像保罗·艾弗森。然而这就像尽量不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那么困难。

服务员端来了三明治。他小心翼翼、整整齐齐地咬了几口,然后把剩下的三明治放在盘子里,双手交叉放在前面。“你呢?你的工作?”

他终于提了一个问题。这种勉强的交谈肯定让他感到尴尬。“影视制片人。”

“真的?”他的嘴角意外地飞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我一直想执导一部作品”

作品。而不是片子。他看上去完全玩得起数码摄像机及其全套设备,甚至包括现在市场上的那种编辑软件。

“当然可以啊,现在人人都可以做的。”

他耸耸肩。

“你可以用家人来练手艺嘛。”

他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做家庭生活纪录片;而且我也没有家人。”

无妻,无子。不会有杀人犯了。

“我没做故事片,是为企业客户拍商业广告。”

“可你懂啊。”

又是一个微笑——灿烂、坦诚,就像老爸照片里莱尔的微笑。

一阵刺痛的快感传遍我的全身。“当然,我也不会一直都拍商业广告片,总有一天……唉……谁说得准呢?”

“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就是看电影。上中学时我在电影院打工。”

“打工!引座员吗?”

他点了点头。

我闭上一只眼睛,浮现出一个长着青春痘、穿着红色夹克衫的少年在电影院里领着观众找座位的情景。“那么,你最喜爱的影片有哪些?”

他举起手掌。“这可不行,我记不住那么多。”

我咧嘴而笑。“只说前五部。”

“还是很难。”他看着我身后,把三明治都忘了。“我想想看。”他举起一只手。“有《正午》,《教父》。”说出一部就放开一根指头。“《公民凯恩》,《七武士》……还有……《阿尔及尔之战》。”他摊开手指,颇为得意。

我的眉毛上扬了一下。“很不错。”

他拿起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

“我给你补充三部。”

他停止咀嚼,微笑不再:“我漏掉了什么?”

“《卡萨布兰卡》,《双重赔偿》,《热情似火》。或许还有《洛城机密》。”

“颇有好莱坞范儿,对吗?”

“全靠片厂制9!”

他向后一靠,眯起眼睛看着我。“不适合你。”

“有眼力。”我再次咧嘴而笑。“我以前常拍纪录片。对了,咱们言归正传……我是说你的家庭……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拿起餐巾纸擦着嘴唇。

“我跟你说起过砸脑袋——就是斯库尼克先生——电话里说的——”

“我也说过我不知道他的情况。”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我见过一张砸脑袋的照片,大约在二战期间拍的。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是黑头发,抱着婴儿。我猜想他们是一家人,照片是在欧洲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