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页)

“那是干什么的?”我问道。

“那个嘛,说来可就话长啰。”公关先生扫视了一眼书桌,然后对着我。“但不得发表。”

我耸了耸肩。我不想被人当作记者,我的工作内容本来就根本谈不上客观。不得已时,你可以将我的片子称为“信息广告片”,但底线是,如果客户不喜欢某个内容,我就必须将它拿掉。

“以前这里一度声名远播。禁酒令期间12 ,这儿是地下酒吧,还有妓院。”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眼睛瞪得老大:“不可能!”

他笑了起来;对于我的震惊,他显然觉得非常有趣。“听说过大比尔·汤普森吧?”

我点点头。大比尔·汤普森,本名威廉·黑尔·汤普森13 ,芝加哥历史上最贪婪的市长之一。他勾结黑道,收受贿赂,于20年代市长任上敛财200多万美元,几乎相当于今天的2000万。不过,人们记得最牢的并非他那些肮脏的交易——毕竟他在那方面有不少同类——而是他那句号召市民的口号:“早投票,常投票。”

“不错,”公关先生说道。“这儿就是他那帮人的老窝。你该听说过酒宴和野女人的传闻吧。卡彭14 也是这儿的常客,传闻还说这是他最爱来的地方之一。”他指向那张书桌:“他们甚至还自带家具。”

“竟有这等事?”

他举起两根手指:“敢以童子军的荣誉担保。”

我看了看四周:“恐怕那时候他们不仅仅是早投票常投票吧。”

听到取水区的这段历史,我们当时极为震惊;于是设法说服客户让我们进行一场情景再现拍摄——我至今也没弄明白是如何说服他们的。但只准夜间拍摄,才不会影响取水区的生产秩序;这当然不过是小问题。于是我们雇用了演员,扮演轻佻女子和嫖客;麦克用绝妙的灯光,创造出了乌烟瘴气的氛围;这个构思是要创造一种淡出淡入、画面叠加的效果,使过去的妓院猖獗与今天的科技昌明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时麦克带着几盒录像带走回办公室,然后拿出一盒放进了播放机。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观看。首先出现的是彩条信号及声音,接着是一阵马达的嗡嗡声,然后是一片昏暗模糊占据了屏幕。

“那次拍摄倒是妙趣横生。”麦克说道。

我盯着屏幕。情景再现那天晚上,麦克、摄影师和我一起从戴弗西港15 出发去拍摄前往抽水房的沿途风景。当时设想的是从聚会者的视角拍一组连续镜头:漆黑的湖水,船只的轻微颠簸,以及浅浪轻拍船帮的景象。

结果到了南边的橡树街湖滩,我们才开始调试摄像机的增益16 ,因为想得到最佳曝光度。

夜间拍摄很难操作,尤其是在湖面上,而且是在没有人造光源的条件下。不仅会丢失细节,而且一不小心,影像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当然可以使用夜视镜头,但画面有可能发绿,就像海湾战争17 期间电视新闻中的飞毛腿导弹那种拍摄效果。解决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在画面里利用现场已有的光源,不管那光多昏暗。

我紧盯着屏幕;镜头从一个红色浮标摇回到岸上,稀稀落落的街灯围着一个小公园站了一圈。这时的声音还算正常:浪涛拍岸、我们自己的低语、湖岸车道上的车声等等。突然间,音轨上出现了低沉连续的呜呜声,不时夹杂着静电的噼噼啪啪声。几秒钟后,一连串白色的线条横穿影像,古怪的雪花点布满了屏幕。

我看向麦克:“咋搞的……什么玩意儿?”

麦克身子前倾,双眉紧皱。“奇了怪了!”

带子继续转动,屏幕上影像失落和噼噼啪啪的静电声越来越多。

“麦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起身,按下了停止,倒带,然后按下播放键。那一段依然是受损的。“带子上有噪音。”

“我知道有噪音。可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他也在不停地思索。“好像是某种射频干扰。”

我俩困惑地面面相觑。射频干扰,又叫无线电频率干扰,20年以前还算是一个问题,摄像机会吸收无线电信号,信号就会渗入透到镜头,毁坏音轨和影像。尤其是在西尔斯大厦18 拍摄,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本地大多数电台和电视台都在其顶层安装天线,结果楼顶上天线林立;若是在此拍摄影视节目,极有可能把菲尔·唐纳修19 的脱口秀、最流行的40首歌曲等信号接收进节目的音轨;不过今天的摄像机屏蔽功能强大得多,已经基本可以避免这个问题了。

“怎么可能呢?”

“我也想不通。”麦克抚摸着自己左脸的疤痕——那是他十几岁时一场严重车祸留下的。“平生第一回遇到!”

“可那附近没有任何电台、电视台呀?”

他摇摇头,表示同意。

“附近船上的通信设备?”

“不可能。船上发出的频率低得多。不管怎么说,我们那次拍摄时,不可能有什么射频干扰的。”

“嗨呀,你说得真对!你想啊,要是有干扰的话,我当天记录时就会发现。”我皱起了眉头。“的的确确,我记得是播放了那盘带子后才去拍摄那一段画面叠加的,当时一切正常。”我朝他看去。“你到底把这些带子放在何处的?”

“艾利……”他左脸的疤痕开始发红。

我举起手掌。“对不起。只当是玩笑。”

麦克一直都把影像资料带放在有温控设备的音像资料库里,并且锁得好好的。他快进到磁带的中部,按下播放键。

“看,”我指着显示器,“现在好些了。”

屏幕上依然闪着断断续续的条纹,但雪花已经消失,低沉的呜呜声也没有了。现在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长镜头——街灯下公园里的一条长凳。随着镜头拉近,长凳上起初的一团黑影变成了一个蜷缩一团的男子,男子面向镜头。镜头变成特写:男子抬起头来,看着镜头;浓密的眉毛横跨前额,几乎连成一线,两眼无神。他挣扎着坐起来,想要站起,但刚一起身,就重新瘫倒在了长凳上。

“倒回去!”我说。

麦克开始倒带。男子飞起,笨拙地躺下,然后看着镜头。

“暂停!”我说。

麦克按下遥控器。

“日志上记载我们什么时候到那儿的?”

麦克从磁带盒套里取出一张纸条,摊开一看。

“去年七月。23号。”

“拍摄时间呢?”

“午夜至1点之间。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儿,艾利?”

我打开包,取出前几天的那张《论坛报》。

麦克看了看报纸上姜尼·桑托罗的照片,再看看屏幕,接着再看看报纸。“是同一个人。”他柔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