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冰棺(第9/10页)
他们选择了几张南京大屠杀的图片,有被砍头的,有被刺刀捅死的,有被斩去四肢的躯干……他俩把这些惨不忍睹的黑白照片发送往那个号码,一边用颤抖的声音骂着:
“小日本!操它的小日本!”
“应该来个东京大屠杀,看他们还敢不敢否认南京大屠杀!”
一分钟后有了回复,内容较长:
“我很失望。你们偷工减料,跟我捣糨糊。我要的是你们在死亡现场拍下来的,不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为示惩罚,前面拍摄的全部作废,从零开始。
抓紧时间吧。不然死去的舅舅又要来看你了,他会邀请你们和他一块躺冰棺的。”
看完这条长长的短信,张厚和吴薄你看我,我看你,乌龟对王八瞅了半天。
张厚说:“需要贿赂医院太平间的管理员,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一有目标就通知我们……”
“万一这招还是不管用呢?”吴薄问。
张厚翻着眼睛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那就只有去杀人了。杀一个,拍一个……”
13
就在张厚和吴薄焦头烂额的时候,彭七月在病房里整整躺了三天。
枪声一响,几个值班民警打算冲出来看个究竟,却发现房门被离奇地“锁”住了(其实是冻住了),好不容易撞开了门,在拘留室里发现了被冻僵的彭七月,他站立着,保持射击的姿势,枪柄和手掌牢牢冻在一起。民警为他取枪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掌心的皮都揭掉了……
拘留室地上湿漉漉的,好象被洒了水,地上躺着一枚弹壳,但是找遍周围,却没有找到射出去的弹头,它和艾思一道“失踪”了。
作为当事人,彭七月接受了各种各样的询问、讯问,他的解释是“枪走火”,其它细节一问三不知,由于他的沉默,这件事情最终只能不了了之。但他也得到了严厉的惩罚:交出武器,停职检查。
这就意味着,彭七月很可能从外勤转为内勤,他不再是刑警了。
没有什么能阻止彭七月,他决定按他的思路走下去。
彭七月再度造访海悦花园,问艾太太的丈夫:“你发现婴儿时,信是夹在书里的,还有几张照片,什么照片?”
艾先生现在是一家建筑公司的经理。往事如烟,却记忆犹新。
“第一张大概是文革时的吧,照片上有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戴眼镜,象个知识分子,女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估计是父女俩。后来我在那本书里发现作者的照片,和照片上的男人是同一人,果然是知识分子,还是个中医呢。”
“第二张照片上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从衣服看是八十年代初期拍的。小伙子是单眼皮,谈不上帅,一本正经的样子。”
“第三张照片年代更远,是民国时期,是一张染了色的结婚照,新郎穿马褂,胸前戴着大红花,新娘子凤冠霞帔,象画里的美人,只是面孔有点怪……”
艾经理能回忆起来的只有这些了,照片和书信作为婴儿的私人物品一起送进了儿童福利院,彭七月是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但今天彭七月是有备而来。
他拿出一本《百冰治百病》:“就是这本书?”
艾经理一看封面就点头,“对,不过那本要旧一点。”
“你看到的那本是旧版,我这本是最近才出版的,”彭七月又问,“那本书你仔细看过没有?”
“谈不上仔细,随手翻了翻,都是关于治病的。用冰块来治病,真是闻所未闻。”艾经理耸了耸肩。
“书里有其它文字吗?”见艾经理没听明白,彭七月就解释说,“比如用原珠笔写了两行字什么的……”
艾经理想了想,点点头说:“有,好象在最后一页,用铅笔写了几行字。”
“什么内容?”彭七月追问。
艾经理摇摇头,“我没在意,因为我根本不相信用冰块还能治他妈的病……”
漏了句脏话,艾经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14
离开海悦花园,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彭七月独自走在清冷的鲁班路上,思绪仍在不停地转。
生母把女儿放进一口大缸,然后离奇地消失,钱和信是留给抱养者的,留给女儿的,只有几张莫名其妙的照片和一本关于中医的书。
这不是一个粗心的母亲,相反,她谨慎、心细,思路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照片和书包涵了丰富的信息,外人是难以看懂的。
母女间是心有灵犀的。彭七月坚信。
唉,要是能看到写在书尾的那两行字就好了……
经过漫长的跋涉,彭七月已经能够遥望见一座宫殿,只要方向是对的,以后每走一步路都是靠近,离宫殿越来越近。总有一天,他可以摸到宫殿的大门。
这座宫殿的名字就叫“真相”。
鬼使神差般,他又来到那条张开嘴巴的巨鲸前——369号,四号线鲁班路车站。
彭七月消失在巨鲸的嘴边。
经过长长的台阶(巨鲸的食道),穿过空寂无人的售票大厅(巨鲸的胃),又走了一段停驶的自动扶梯(巨鲸的肠),彭七月来到了四号线的站台上,这里应该就是巨鲸的肛门了,而穿梭的地铁无疑就是……
彭七月使劲不去想“大便”这两个字,免得产生排便的念头,他朝周围看了看,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他自己。前面有一台自动售货机,彭七月觉得口渴,就走过去买了一瓶三得利乌龙茶,正当他拧开瓶盖喝茶的时候,忽然从售货机玻璃的反光上发现身边有人……
而且不止一个。
彭七月赶紧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其实站台上站满了人。他们一个个都闭着眼睛,站着不动,好象在梦游,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衣冠楚楚提着公文包,象赶去上班的白领,也有的衣衫褴褛象乞丐,有的风尘仆仆好象刚从外地赶回来,甚至还有的身上带着一滩干涸的血迹,好象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
咚!彭七月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莫非他们都是……死人?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清明?冬至?都不是呀……那他们聚集在这儿干什么?等车?还是等人?
彭七月想溜之大吉,却裹足不前,因为他发现,这些闭着眼睛的人开始往前涌动,朝他挤压过来,要不是屏蔽门把他挡住了,他就要被挤下站台,跌到轨道上去了。
屏蔽门里亮起了虚眩的灯光,随着光影的晃动,一辆地铁徐徐驶来,象一条多节的昆虫,稳稳地趴在站台上,车厢门和屏蔽门同时打开,没有人下车,因为车厢里是空的,那些闭着眼睛的乘客们开始鱼贯而入……
彭七月注意到,这辆列车跟常用的西门子列车一样,都是白色的车厢,辅以不同颜色的腰带,一目了然。一号线是红色,二号线是绿色,三号线是橙色,四号线是紫色……这辆列车用的是黑色。白色的车厢外观嵌着一条黑色的腰带,就象一个扎着黑带的柔道运动员,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