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破冰(第5/8页)
“当心!”吴薄惊叫起来,迎面开过来一辆红色奥迪,嘎!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两辆车在几乎就要接吻的情况下刹住了,吴薄没有抓紧,仰面朝天从后面摔了下来,手机脱了手,滑出去老远,一名骑车少年蹬着一辆捷安特飞驰而过,前胎后胎两次碾压,手机迸射出一堆零件。
“不——啊!”张厚和吴薄一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亲眼目睹自己的小孩被车轧死,不是为这只新款手机,而是为那张还没来得及发送的第36张照片。
“靠!我靠!”张厚怒不可遏地下了车,朝那辆红色奥迪冲过去,拳头狠狠砸在引擎盖上,“滚出来!”
车里端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只见她慢慢解开保险带,轻轻打开车门,先跨出一只脚来,姿态优雅地下了车,站在张厚面前,摘下夏奈尔的墨镜,望着张厚。
张厚楞了一下,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不过从女人的神态来看,好象她认得自己。
“两位,你们就是网上的张牙舞爪吧?久仰,久仰。”女人不慌不忙地说着。
吴薄一瘸一拐地从后面走上来,看着这个女人,只见她拿出一张名片,往前一递说:“我叫岳湘红,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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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美术馆旁边的一间星巴克,三个人选了靠窗的一排沙发,从这里不但可以看到古典风格的美术馆大楼,还可以看到稍远的上海大剧院。
岳湘红和艾思的联手,表面上来看是“强强联合”,其实岳湘红是透着无奈的,这个面孔象冰的女孩身上有着一股超自然的力量,她在利用自己,用她的资金和厂房,把那本《百冰治百病》化成产品推向社会,尽管新公司的运营状况相当不错,但岳湘红知道总有一天,这个象冰一样的女孩会露出冰的狰狞来……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
每天晚上,岳湘红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就会历历在目——
当时,武放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沈云锡象跟屁虫一样紧随,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迅速打开保温桶,往“肠清冰”上洒了一些灰色粉末,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一种叫酵感菌的真菌,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它进入消化系统后,被胃、小肠吸收的比例很小,不到二成,八成被大肠所吸收。如果当时能进行尸体解剖,打开死者的腹腔看一看他的大肠,就会发现三分之二的面积出现溃烂、红肿,而且布满了气泡,武放年只能不停地放屁,才能缓解腹部的憋胀,每放一个屁,鲜血就象开了闸的洪水狂泻而出,两千多毫升的鲜血就这样通过肛门喷出去了,不死才怪。
文革时,岳湘红的工作单位在上海酒精厂,在实验室做真菌培养基,获得这些细菌对她来说是易如反掌。
“杀了武放年,就可以替刘薪报仇了……”岳湘红就是这么想的。
刘薪和岳湘红在同一家厂上班,刘薪长她两岁,虽然他们的关系有些暧昧,但始终没有越轨,属于“精神婚外恋”。别看武放年是二兵团的副司令,等于黑社会老大,以打砸抢著称,但他从来不敢动一下岳湘红的手指头,其实他知道妻子心里有第二个男人,但他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1966年,上海滩出现了另一支规模堪于“工总司”相抗衡的造反派组织,叫“工人赤卫队”,有八十万之众,它的行动口号是“抓革命、促生产”。两派势力旗鼓相当,工总司骂它是保皇派,工人赤卫队骂工总司是流氓大本营。一山难容二虎,必须铲平它,工总司才能独霸上海滩。
1966年12月30日,在上海徐汇区的康平路(上海市委的办公地点,类似伦敦的唐宁街),工总司的十万名打手包围了两万名工人赤卫队队员,展开一场空前激烈的巷战,拳对脚,棍对棒,由于力量悬殊,工人赤卫队被打垮了,这就是文革史上著名的康平路事件,揭开了全国大规模武斗的序幕,二兵团由此一战成名。
事后打扫战场,在无数的死者中就有刘薪,当时他是工人赤卫队下属杨浦区支队的一名头头。虽然武放年没有亲自动手,但他召集了十名敢死队员,分发刘薪的照片,叮嘱“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刘薪死了,武放年装得一脸无辜,岳湘红没有质问丈夫,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把眼泪往肚里咽,心里在说:“武放年,你公报私仇,从今以后,你我夫妻恩断义绝……”
哥伦比亚咖啡的醇香把岳湘红从往事中拉了回来,她品了一口咖啡,对瞪着自己的张厚和吴薄说:“我们这就摊牌吧。我认识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她叫艾思,我和她是合作伙伴,共同经营一家企业,做保健食品。”
顿了顿,她又说:“你们替我办一件事,去一个地方,用你们的专长去拍一段录像。作为报答,你们发愁的那件事我负责搞定。我花钱雇二十个人驻守在十家医院的太平间里,不出三天就可以帮你们完成任务,怎么样?”
张厚与吴薄交换了一下眼神,张厚问:“你要我们去哪里呢?”
岳湘红递上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地址。吴薄打开看了一眼,露出疑惑的神色问:“这个地方我熟悉,根本没有你说的这家酱菜厂啊!”
岳湘红点了点头,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对,那个地方现在是一家宾馆,可在1984年之前,那里的确是一家酱菜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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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大虫停在站台上,哔的一声,车厢门与屏蔽门同步开启。
彭七月提着行李,从第一节车厢里走了出来。他朝周围看了看,空寂无人的站台,很静,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安静。
迈上停驶的自动扶梯,穿过寂寥的售票大厅,又经过一段长长的台阶,彭七月终于回到地面上。回头望去,鲁班路369号——就象一条张大嘴的巨鲸浮在海面上。
当他的脚重新踏上瞿溪路的时候,彭七月展开双臂,狠狠呼吸了一口2010年的空气。
靠,我回来了!
就在他跨出车厢的时候,两个背着背包的人影悄悄钻进了最后一节车厢,正是张厚和吴薄。
这节车厢和平时乘坐的地铁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嵌在车厢上方的电子地图,显示着一条特殊的行驶线路:
2010—2009—2008—2007—2006—2005—2004……
他们的目标是1984年,地址是南市区陆家浜路的一家酱菜厂地下室。岳湘红告诉他们,那是一家地下旅馆,从门口数到第三个房间——员工更衣室,把摄像头安装在天花板上。岳湘红要求至少装三到四个,更衣室的每个角落都要拍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