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当我问杨震山为什么选择那些妓女作为加害对象时,杨震山说:作为卡车司机,他像个驴子一样辛苦工作,日复一日,也赚不了几个钱。而那些妓女不劳而获,却个个看起来衣饰光鲜,悠闲自在。他痛恨那些妓女的身体,她们的工作方式让他觉得人生的不公。因此,他渴望在她们身上发泄他邪恶的欲望,渴望在毁灭她们肉体的过程中获得某种难以言表的快感。我却认为,杨震山之所以选择妓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妓女是个相对弱势又更容易接近的群体,她们所从事的职业特性会使他的行为具有更好的隐蔽性——通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去关注一个妓女的失踪,更不会有人关注与妓女发生关系的嫖客究竟是谁。事实上,她们基本都使用假名,这也是我们一度难以核实死者身份的主要原因,并使我们最初的侦查工作陷入困境。但同时,我在想,作为杨震山的妻子,蔡桂芝出生在北京郊区的农村,曾经是个朴实的农家妇女,而她的身体,又犯了什么错呢?!是什么东西,彻底激活了杨震山灵魂深处的魔鬼呢?
“条件反射”,我琢磨着赵琪的话,在他们心中,有着怎样的条件,又产生了怎样的反射呢?!这却是一直困扰我,而我至今也没找到答案的问题。
杨震山选择的作案对象都是妓女,那么,这三个被害人呢?!如果她们也有同样的身份,在茫茫人海中确认她们的真实身份,将毫无疑问如同大海捞针。
我点上一支烟,没吸两口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直到我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似乎才好转一些。
关于杨震山食人的事情,案卷里仅有他本人的言辞供述。对于这一点,我们没有取得任何其他直接证据予以证实。由于杨震山案发生的时间是在夏季,抛尸时间也是在夏季,而杨震山被捕的时间则是在年底,因此,我们在抛尸现场找到的,仅仅是尸块残骸,被害人是否缺少某个器官这一点,已经无法证实。好在这一点不会对审判杨震山产生任何影响,在法院的判决书里,食人一节被当做量刑时的加重情节予以了充分考虑。
我特别注意了杨震山交代自己食人动机的那份口供,据杨震山讲,他之所以食用被害人的肾脏,其根本原因是听信了一种在民间流传甚广,但却似乎缺少科学依据的食补方法。那就是,吃什么补什么!因此,他认为食用被害人的肾脏,肯定能大大增强他罪恶的性欲!那么,具体到目前这个案子当中,丢失的心脏说明了什么呢?!假如果真发生了食人恶行,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呢?!难道是补心吗?!难道凶手有着一颗脆弱的心脏,需要通过食用被害人的心脏来增强其心脏功能吗?!
忽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剧烈地振动起来,我才想起,为了安心核对材料,我把手机铃声调到了振动上。我接听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李默李先生吗?”
“是的,我是,你是哪位?”
“我姓张,是个律师,抱歉这么晚打搅您。”
“律师?!我不记得我认识什么律师啊。”
“您不用猜了,我们不认识。我之所以和您联系,是因为我接受您太太的委托,想和您谈谈您太太和您离婚的事情。您这两天有时间吗?”
我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
“作为一个丈夫,怎么连我都不清楚这件事情。”
“很抱歉,由于某种原因,您太太不愿和您当面谈及这件事情,因此委托我先和您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不同意离婚。”
“您和您太太不是已经分居好几个月了吗?婚姻是双方的事情。所以,我希望您最好能和我见面谈谈,好合好散嘛。”
“我不明白,是我和我老婆出现了问题,你干吗这么着急?!”
对方的口气显得很抱歉,说:
“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您太太希望能协商解决这件事情,并且尽快,您看,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工作嘛。”
米桐的脸庞闪现在我眼前,我心中不禁再次隐隐作痛。我叹了一口气,说:
“好吧,现在几点了?”
对方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在看表,然后有些诧异地说:
“差十分十一点,您不会是想现在见面吧?”
我没好气地说:
“就是现在,我最近很忙,什么时候再有时间就说不准了。”
对方很无奈,说:
“好吧,在什么地方?”
我想起那天和周峰去的那家咖啡店,感觉很不错,还有那种若有若无的音乐。我想,那地方似乎很适合做这种谈话,于是,我说:
“崇文门附近有个咖啡店,叫‘浮沉’,半小时后,我们在那见。”
没等对方回话,我就把电话挂了。躺倒在座椅里,我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关了办公室的灯,在黑暗中又抽了一支烟,感受着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暗的情景,逐渐平静下来。
我下了楼,既不想开车也不想打车,我决定步行去我们的约会地点。
我经过正义路南口,沿着崇文门东大街向着崇文门方向走去。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在街头游荡,四周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穿行在城市绚烂的夜景和车流之中。
夜已深沉,但这城市中似乎还充满了忙碌的人群。
“浮沉”位于崇文门东大街的西段,路南,离东大街十字路口和三角地不远。十几分钟之后,它五颜六色的门廊便在不远处的夜色中出现了。
由于我是走来的,那个张律师看起来已经到了一会儿了。此刻,他正坐在咖啡馆靠里的一个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等我。他是个五十来岁、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脸蛋白白净净的,像头已经洗剥干净了,马上就要抬上砧板的白猪。也许是因为我本能地讨厌他,讨厌他将要和我谈及的话题的缘故,所以我想,我只能给他这样的评价。这样的评价似乎有点尖酸刻薄了,而且对他而言似乎有点显失公平,因为他给我的第一印象除了城府很深,不太好接近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招人讨厌之处。
坐下后,我朝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水,然后冷冷地看着张律师,也许是我目光过于尖刻的缘故,白白胖胖的张律师开始显得有些不自在。
但不自在归不自在,对于如何应付这种场面,那张律师看起来似乎很有经验,显得游刃有余,因为,只是经过很短暂的尴尬,他便恢复了常态。他喝了一大口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似乎并不担心咖啡因会导致他在今晚无法入睡。之后,他用一种平稳的、很职业化的语气对我说:
“处理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所以,我想我们谈话的主题绝不是辨明你们夫妻间的是非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