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天魔煞 第九章 朱雀符案(第4/5页)
“养士三千,成事一人。百味绝不辱命。”薛典膳那憨厚的笑容这时难得地现出几分冷冽。
杨峻舒了口气,端起案头的钧瓷茶盏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幽幽地道:“明白就好,走吧,早些去准备。”
薛百味深施一礼,转身溜出屋去。
杨峻盯着他退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屏风后却闪出一道倩影,媚声嗔道:“圣后的大事,就交给这个厨子,当真能办得了吗?”
这女子才二十来岁,容颜娇艳,斜飞的双眉又透出些风骚,一身花团锦簇的宫装显示着她在宫内极高的地位,正是韦后四大侍女中的芳官。
杨峻望见她,目光立时变得温热而贪婪,低笑道:“姐姐可不要小瞧了这厨子。此人看上去憨憨的,实则见风使舵,极为机灵,关键是他来自太平公主的推荐,这身份极为罕见。烦请姐姐转告圣后吧,一切都如意。”
“圣后特命我再来问你,那厨子的大事定在何时?”
“百戏幻术献艺的高潮,会有一轮四灵灯戏……”杨峻有些无奈地一笑,“这也是圣后的主意,近日宫内的秘符案就是这四灵在作怪,所以特意请来最高明的幻术师和灯戏师,演一出四灵灯戏来镇之。厨子就会在那时候……”
“好吧。”芳官妖艳地一笑,“可是,圣后最近对你可不大放心呢。”
“多谢姐姐提醒,”杨峻笑得颇不自然,“圣后对我未必是不放心,只是怕我应付不来今日的大局吧。”
“你知道就好,我只是怕你在圣后身前失宠呀。”芳官扭身贴上前去,纤纤玉手轻揉着他的双肩,“你说谢我,不知要怎么谢呀?”
杨峻给她轻抚着,白润的脸上立时涌出一抹红,大是受用,想反手抱她,随即想到,这可是圣后最贴心的侍女,难保不是受了圣后指派故意来试探自己的,一时又畏缩起来。
“好喜欢撩拨你,就爱看你想要又不敢的样子。”芳官却笑吟吟地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时辰到了,我得回去复命了。记住,今后可得对姐姐好些。”
杨峻看着她扭着水蛇腰款款而去,喃喃低骂了声“小狐狸精”,咽了口茶,这才施施然出了屋。
才出了秘阁,他登时一愣,却见薛百味正背着手闷声不语地走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杨峻蹙眉低喝。
薛百味“啊”了一声,暮色中,那张脸颇有些僵硬。
“你害怕了,”杨峻一步逼上,森然道,“大事当前,这节骨眼可容不得你畏缩反悔!”
薛百味忙道:“没,没,大人误会了。我是回来再和大人计议一下,那大事的时间一定要在那时候吗?”
“自然,四灵灯戏光怪陆离,任谁都会目眩神迷,那是最佳时机。你还婆婆妈妈什么?记住,到时候动静要大些,不得有半分差池。”
“遵命。”薛百味长出了一口气,“小人这便去准备了。”
杨峻皱皱眉,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昨晚几乎整夜没睡,这时候双目通红,也懒得多想,看看日色已沉,忙匆匆向观云殿走去。
薛百味望着他的背影,才长出了一口气,将佝偻的身子慢慢挺直,喃喃道:“险些露了馅,姑奶奶似乎不该这时候过来吧,若是候到真正天黑,似乎更好?”
一个肥硕的厨子忽然口吐娇音,如果杨峻听到了,一定会惊得三魂出窍。原来这薛典膳正是青瑛所扮。
她暗自盘算,看来杨峻必然交给了薛百味一个极其秘密的任务,这“大事”要在四灵灯戏之时执行,只可惜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再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完全沉下去了,一轮圆满的素月已经升上天边,只是还很浅,仿佛是薄纸剪成的。
她知道上元灯宴将开了,时间太紧,这辛苦套出的信息要怎么告知袁昇呢?
她心内念头盘旋,茫然转过身来,顿觉全身一震。她看到眼前站着一人,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装扮,一模一样的神情,那才是真正的薛百味。
昏暗的暮色中,两个薛百味默默对视着。
青瑛只觉薛百味眸间光影闪烁,心知不妙,但此时先机已失,再想挣脱,已然力所不及,跟着便觉浑身僵硬,四肢酸麻,头脑也渐渐混沌,仿佛钻入了一个幽暗的洞中。
青瑛奋力摇头,想从那个深邃的黑洞中挣出,却始终无法完全解脱出来。
“多谢你啦!”薛百味幽幽地笑着,“这件大事做起来太麻烦,其实我也后怕连连,甚至异想天开地想找一个替身,但替身哪里去找呀。没想到,真宗保佑,上天垂怜,居然降下了你这么一个神奇的替身。”
他忽一挥手,一个巨大的布袋当头罩在了青瑛的头上。
眼前一片漆黑,青瑛却觉耳边只传来薛百味一声得意的轻笑:“走吧,咱们先找个无人察觉的秘密之处……”
陆冲,袁昇……你们在哪里?这念头如流星般划过,青瑛随即觉得自己已完全跌入那个无底洞中。
袁昇和陆冲这时正守在玄武门的门楼前。既然按照秘符案的顺序,最后极可能会在玄武门发案,辟邪司便当仁不让地被安排在了最可能犯案的地方。
刮了一白天的风让夜空清澈了许多,天宇是深窈的藏蓝色,明丽的月光洒落下来,将玄武门前的楼台飞檐翘脊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葱茏冬树,蜿蜒瘦水,高低屋舍,都隐在那朦胧凄迷的月色中,给人一种飘忽如梦的感觉。
陆冲斜抱着长剑,倚在一根明柱旁,抬头望着那轮圆圆的冷月,懒洋洋道:“月亮刚升起来,那个魔头应该还不会这么早动手吧。让老子再轻松一刻,赏赏月色。”
“月色真美!”袁昇也不由叹道,“可惜,如此好月好景下,却有一个极大的阴谋即将发生。”
陆冲怔怔地盯着那轮月,忽道:“想起师父了,初入师门时,师尊教给我的第一个法门,就是望月。原来师父看我年纪小,但在师门中却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便想出了这么个高招来磨我的性子。但那时候年纪小啊,哪懂得师父的良苦用心,每晚对着月亮发呆,当真要疯掉了。”
“那一定很有趣,”袁昇想到少年陆冲一个人对着月亮发呆的模样,便觉可笑,“传闻令师丹云子性子豪迈,中年时纵剑横行无忌,晚年则变得散淡随意。这种由外而内,是悟道所得吗?”
陆冲摇了摇头:“师父六十岁时遭了一厄,跛了一只腿,自此才变得内敛许多。我入门晚,当时师父的腿伤,在师门内已是个禁忌话题。直到有一次,师父见我性子始终不改,便出了个狠招,将我丢在一个地穴法阵内。那法阵凶险万分,我突然深陷其中,只得苦苦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