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5/5页)
她起身又为他续了一次杯,这一次她自己也添了一杯。她很紧张,但很明显她不打算告诉他原因。这种状态的女人总是让他感到很恼火,如果她现在拒绝合作就太可恶了。
最终,她说:“我想这不会比我一直在做的事更糟。”
“我是这么认为的。”范德姆松了一口气。
她阴郁地看了他一眼。
“你从明天开始行动。”他说。他给了她一张写着那家店铺地址的纸条。她看也不看就接过来。“那家店的老板是米基斯·亚里士多普勒斯。”他补充道。
“你觉得这需要多久?”她问。
“我不知道。”他站了起来,“我每隔几天会和你联络,确保一切正常,但你一见到他就要立刻联系我,好吗?”
“好的。”
范德姆记起一桩事。“对了,那个商店老板以为我们是为了造假币的事找沃尔夫,别对他说间谍的事。”
“我不会说的。”
她的心情没有再好转。两人都觉得挺没意思的。范德姆说:“我还是让你继续看你的惊悚小说吧。”
她站了起来。“我送你出去。”
他们到门口去。范德姆踏出房门时,隔壁房间的房客正沿着走廊走过来。范德姆整晚都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个情景,而现在他做了他原本决心不去做的事:他抓住艾琳的胳膊,低下头亲吻了她的嘴。
她的嘴唇飞快地动了动作为回应。他退后一步。邻居走过去了。范德姆注视着艾琳。邻居打开门,走进公寓,把门在身后关上。范德姆松开了艾琳的胳膊。
她说:“你是个好演员。”
“没错。”他说,“再见。”他转身沿着走廊轻快地迈步走了。他本该对今晚的工作感到满意,但与之相反,他感觉像是做了一件有些可耻的事。他听见她的房门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艾琳背靠着关上的门,诅咒着范德姆。
他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带着十足的英式礼节,邀请她做一项新工作,帮助他们赢得战争,然后他告诉她,她必须再次出卖身体。
她曾经以为他真的会改变她的生活。不会再有富裕的商人,不会再有见不得人的私情,不用再表演舞蹈或者当女招待。她有了一份值得做的工作,一份她认同的工作,一份关系重大的工作。结果现在发现还是那老一套的把戏。
她靠自己的脸蛋和身体生活了七年,现在她想停下来了。
她走进起居室想倒酒喝。他的杯子放在那里,杯里的酒还剩下一半。她把那杯酒送到唇边。酒水温暖而苦涩。
起初她不喜欢范德姆:他看起来像个拘谨、严肃而乏味的人。后来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她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想到在那副刚硬的外表下可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男人?她想起来了,是他笑的时候。那笑容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他今晚又那样笑了,当她说她会用一袋糖砸沃尔夫的脑袋的时候。在他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藏着丰富的趣味神经,当这神经被拨动时,笑声像气泡一样冒出来,一时间在他的整个性格中占据了主导。她怀疑他其实是个对生活充满欲望的人,但他把这种欲望控制得紧紧的,太紧了。这让艾琳想要钻到他的身体里,让他做回自己。那正是她调戏他、想逗他再笑一笑的原因。
那也是她吻了他的原因。
说来也怪,她本来很高兴有他在她家里,坐在她的沙发上,抽着烟,聊着天。她甚至想过如果把这个强壮、单纯的男人领到床上去,向他展示那些他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东西该有多美妙。她为什么喜欢他?也许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妓女。她知道他永远不会拍着她的屁股说:“别怕呀,瞧你这漂亮的小脑袋……”
而他把这一切都毁了。为什么这桩沃尔夫的事情让她如此烦心?多一次虚情假意的引诱戏码对她没什么害处。范德姆或多或少是那么说的。他这么说,显示了他还是把她当成妓女。这才是让她这么生气的原因。她想获得他的尊重,而当他要她和沃尔夫“交朋友”时,她知道她永远不会得到尊重,不会真正得到。总之,整件事太愚蠢了,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和一个英国军官之间的关系注定了会变得和艾琳以前所有感情关系一样,操纵和依赖相依相存,尊重没有容身之地。范德姆会一直把她当成妓女。她一度以为他会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但是她错了。
她想:我为什么这么介意?
午夜时分,范德姆坐在他的卧室窗前,抽着烟,看着窗外月光照亮的尼罗河,一段童年记忆跳脱出来,逐渐清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那时十一岁,对性懵懂无知,生理上还是一个孩子。他在那栋他一直居住的有阳台的灰砖屋子里。那栋房子有间浴室,水是由楼下厨房里的煤火加热。他被教导说这对他的家庭来说是件非常幸运的事,他不可以四处吹嘘。事实上,当他进新学校时,在那所伯恩茅斯的上流社会学校里,他必须假装浴室水龙头里流出热水是件非常正常的事。那间浴室还有一个马桶。他当时是到那里撒尿。他母亲正在那里给他七岁的妹妹洗澡,但他们不介意他进来撒尿,他以前也这么干过,而且到另一间厕所去要沿着花园走一段又长又冷的路。他忘记了他的堂妹也在那里洗澡。她八岁了。他走进浴室。他的妹妹坐在浴缸里,他的堂妹站着,正要从浴缸里出来。他的母亲拿着一块毛巾。他看着他的堂妹。
她全身赤裸,这是当然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除了妹妹之外的女孩赤身裸体。他堂妹的身材稍稍有些丰满,她的皮肤因为水温变得绯红。她真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景色。他站在浴室门口,带着不加掩饰的兴趣和爱慕看着她。
他没看见那个巴掌挥过来。他母亲的手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它打在他的脸颊上,发出响亮的一声。他的母亲很会打人,而这次她差不多用了全力。那一巴掌疼得要命,但震惊比疼痛还要糟糕。最糟糕的是之前那种把他吞没了的温暖情绪像一块窗户玻璃般被打得粉碎。
“滚出去!”他母亲尖叫道。他带着伤痛和被羞辱的感觉离开。
范德姆独坐欣赏埃及夜色时想起了这件事,他想起了事情发生时他想过的那个问题:“她为什么要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