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4页)

他们对那辆出租车的特征掌握得很充分。那是一辆容易辨认的车,很新,杰克斯还记下了车牌号。城里的所有警察和军警都在找这辆车,他们接到命令,见到该车立刻拦下,逮捕全部乘客。他们早晚会找到这辆车,而范德姆确信找到时会太迟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坐在电话旁。

艾琳现在在做什么?也许她正坐在烛光摇曳的饭店里,喝着葡萄酒,被沃尔夫的笑话逗得哈哈笑。范德姆想象着她穿着乳白色裙子,拿着酒杯,露出她独有的顽皮的笑容,那个笑容仿佛是在许诺把你想要的一切全给你。范德姆看了看手表。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吃完晚饭了。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传统活动是去观赏月光下的金字塔:黑色的天空,星星,无尽的平坦沙漠,还有法老坟墓那整齐的三角形表面。那片地方十分空旷,最多有另外一对情侣。他们也许会爬几级台阶,他率先跃上,然后伸手把她拉上来,但她很快就会累了,她的头发和裙子会有一点儿凌乱,她会说这双鞋子不是为了登山设计的。这样他们就会在那些还留有阳光温度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呼吸着夜晚清新的空气,观赏星空。走回出租车时,她会在她的无袖晚装里瑟瑟发抖,他也许会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取暖。他会在出租车里吻她吗?不,他已经不是小伙子了。当他向她发动进攻时,他的手段会更加成熟和圆滑。他会提议去他家还是她家?范德姆不知道该期待哪一个。如果他们去了他家,艾琳早上会来汇报,范德姆就能在沃尔夫家把他连同他的无线电和密码本一网打尽,甚至还可能缴获德国方面给他发来的信息。从职业角度看,这样比较好,但这也意味着艾琳要和沃尔夫共度一夜,这个念头让范德姆异常地愤怒。另一种情况下,如果他们去了她家,杰克斯正带着十个人和三辆车等在那里,沃尔夫会立刻被抓住,在他有机可乘之前——

范德姆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他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本叫《蝴蝶梦》的书,他认为沃尔夫用这本书作为他密码的基础。他读了第一行:“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他把书放下,又翻开,继续读了起来。这个关于备受欺凌的弱女子的故事有效地把他的注意力从眼前的烦恼上转移开来。当他读到这个女子将要嫁给一个富有而年长的鳏夫,而这桩婚姻将在男人从前的妻子幽灵般的阴影之下枯萎时,他又把书合上放下了。他和艾琳之间的年龄差距有多大?他还要在安琪拉的阴影下生活多久?她和丽贝卡一样,也曾经是无情而完美的;而艾琳,也是年纪尚轻,需要从她当前的生活中被拯救出来。这个想法让他有些不快,因为他没有打算要娶艾琳。他点燃了一支烟。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电话为什么不响?他怎么能让沃尔夫两天之内从他指缝里溜走两次?艾琳在哪里?

艾琳在哪里?

他曾有一次让一个女人置身险境。那发生在他另一次重大的挫败之后,拉希德·阿里在范德姆眼皮底下溜出了土耳其。范德姆派了一个女特工去勾引一个德国特工,他和阿里交换了衣服,好让他逃出去。他原本希望查出那个男人的相关信息,让自己从一败涂地中找回点颜面,但第二天那个女特工被发现死在旅馆的床上。过去和现在的相似之处让人心里发凉。

没有理由待在家里。他睡不着,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决定无视阿巴斯诺特医生的嘱咐,前去加入杰克斯和其他人。他穿上外套,戴上军帽,走出家门,把摩托车从车库里推了出来。

艾琳和沃尔夫一起站在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看着远方开罗的灯光和近处漆黑的村庄里闪烁的农舍灯火。艾琳想象出一个农民的形象,勤勉劳作,一贫如洗,迷信,在泥地上放一张稻草垫当作床,用一块粗糙的毯子盖在身上,在他妻子的怀里寻求安慰。艾琳已告别了贫穷的生活,她希望是永远地告别了,但她有时觉得她把另外一些东西也抛下了,一些她无法割舍的东西。当她年幼时,在亚历山大城,人们会用手比画出一个驱邪的手势,在红墙上印上蓝色的手掌印。艾琳不相信这些掌印的效力,但除了老鼠,除了夜里放债的人打他的两个老婆时传来的尖叫,除了那些每个人都会染上的跳蚤,除了很多早夭的婴儿,她相信那里有着什么东西驱散着邪恶。当她把男人领回家,带上床,接受他们的礼物、爱抚和金钱时,她一直在寻找着那样东西,但她从来也没找到过。

她不想再那么做了。她花费了太多时间在错误的地方寻找爱。她尤其不想和沃尔夫那么做。有几次她对自己说:“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呢?”这是范德姆无情却合理的观点。但每当她考虑和沃尔夫做爱的事,浮现在眼前的却是这几周以来折磨着她的幻想,关于引诱威廉·范德姆的幻想。她深知范德姆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以无辜的好奇目光注视着她,抚摸她时的愉悦会让他睁大了眼睛。一念及此,她立刻会觉得欲望难以自制。她也知道沃尔夫会是什么样子。他会是老练而自私的,技巧娴熟,没有什么会让他惊讶。

她从风景上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朝车子走去。他是时候向她发动进攻了。晚餐已经吃完了,他们喝光了瓶里的香槟和壶里的咖啡,剔净了鸡肉,吃完了一串葡萄。现在他准备接受应得的回报了。她从车后座上看着他。他在悬崖边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一边叫着司机,一边朝她走过来。他有着高个子男人常有的那种自信和优雅。他是个有吸引力的男人,比艾琳之前的情人们有魅力得多,但她害怕他,而且她的恐惧不只是源于她所知道的他的过去、秘密,以及他的刀子,还源于对他本性的一种直觉认识。不知怎么的,她知道他的魅力不是自然散发的,而是精心操控的结果,如果他对她好,那是因为他想要利用她。

她已经被利用得太多了。

沃尔夫钻进车坐在她身旁。“你喜欢今天的野餐吗?”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欢快一些。“是的,感觉很好,谢谢你。”

汽车发动了。他要么会把她带回他的住处,要么会送她去她的公寓,要求上楼喝一杯。她必须想出一种积极的方式来拒绝他。她突然觉得荒唐,她表现得像个吓坏了的处女。她想,我在做什么?把自己留给真命天子吗?

她太久没说话了。她应该表现得诙谐而迷人的。她应该和他聊天。“你听说战争的消息了吗?”她刚问出口,就意识到这可不是个轻松愉快的话题。

“德国人仍然占据着上风。”他说,“这是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