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第2/4页)

公路开始爬升,这辆旧车挣扎着往坡上开。范德姆换低了一挡,然后又换了一次。车子用二挡开上了山顶。范德姆眺望着显然无边无际的沙漠,心想他要是有辆吉普车就好了。他好奇沃尔夫还要走多远。他们最好在天黑之前赶回阿斯尤特。因为害怕暴露他对阿拉伯语的无知,他没法问沃尔夫问题。

公路变成了一条小路。范德姆开车穿过沙漠,以他敢开的最快速度行驶,等沃尔夫发号施令。在他们前方,太阳正从天际滑落。一小时后,他们路过一小群正在吃着丛生的骆驼刺的绵羊,放羊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沃尔夫从座位上坐直了身子,开始四处张望。过后没多久,小路被一条干涸的河道所截断。范德姆小心地让车子驶下河岸。

沃尔夫说:“拉阿什玛拉克。”

范德姆向左拐。河道的地面十分坚固。他惊讶地看见河谷里有成群的人、帐篷和动物。这里像是一个秘密社区。开出一英里后,他们看见了这一切的解释:水源。

井口被一圈低矮的泥砖墙围起来,四根没怎么加工过的树干靠在一起,架在井口上方,上面装了一个简易的辘轳。四五个男人不停地汲着水,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水井周围四条辐射开来的水槽里。骆驼和女人们挤在水槽周围。

范德姆开近水井。沃尔夫说:“安达可。”范德姆停下了车。尽管对他们来说汽车并不多见,但沙漠里的居民并不好奇。范德姆想,也许艰苦的生活让他们无暇关注奇闻轶事。沃尔夫正在用语速很快的阿拉伯语向一个男人打听。他们短暂地交谈了几句。男人往前方指了指。沃尔夫对范德姆说:“达哈里。”范德姆继续往前开。

他们最终来到一大片营地前,沃尔夫让范德姆停车。这里有几座挨在一起的帐篷,一些被栅栏圈起来的绵羊,几头绑着腿的骆驼,还有几堆做饭用的篝火。沃尔夫突然动作敏捷地把身子探到车子前排,熄掉引擎、拔下了车钥匙,然后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伊什梅尔正坐在火堆旁泡茶。他抬起头,说:“愿你安宁。”随意得就像沃尔夫只是从隔壁帐篷过来串门一样。

“愿你健康,愿真主慈悲庇佑你。”沃尔夫庄重地答道。

“你身体还好吗?”

“真主保佑你,我很好,感谢真主。”沃尔夫蹲在沙地上。

伊什梅尔递给他一杯茶。“喝了它。”

“愿真主赐你财富。”

“愿真主也赐你财富。”

沃尔夫喝下了茶。茶很烫,又甜又浓。他还记得这种饮料是如何在他穿越沙漠的旅途中为他补充体力……那只是两个月之前的事吗?

沃尔夫喝完茶后,伊什梅尔把手举到头旁边,说:“愿这茶合你的口味,先生。”

“真主保佑,它也合你的口味。”

礼节完毕了。伊什梅尔说:“你的朋友呢?”他冲着出租车点点头。车子停在河道中间,在帐篷和骆驼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不是朋友。”沃尔夫说。

伊什梅尔点点头。他不好奇。沃尔夫想,尽管他们会礼貌地问起你的身体健康,但游牧民对城里人的生活其实并不感兴趣:对他们来说城里的生活太过迥异,因而难以理解。

沃尔夫说:“你还留着我的箱子吧?”

“是的。”

沃尔夫想,不管伊什梅尔有没有,他都会说是的。这是阿拉伯方式。伊什梅尔没有要去拿箱子的意思。他不明白什么叫抓紧。“赶快”意味着“几天之内”,“立刻”意味着“明天”。

沃尔夫说:“我今天必须赶回城里。”

“但你要在我的帐篷里过夜。”

“唉,不行。”

“那你和我们一起吃饭。”

“唉,还是不行。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我必须在天黑前回到城里。”

伊什梅尔伤心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绝望的事。“你是为了你的箱子来的。”

“是的,请把它拿来,我的兄弟。”

伊什梅尔对一个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说了什么,那个男人又对一个年轻人说了两句,年轻人吩咐一个孩子去把箱子拿来。伊什梅尔递给沃尔夫一支香烟。沃尔夫出于礼貌接了过来。伊什梅尔从火堆里拿出一根小树枝点燃了香烟。沃尔夫心想不知道烟是从哪里来的。孩子把箱子拿了进来,要递给伊什梅尔。伊什梅尔指了指沃尔夫。

沃尔夫接过箱子打开。当他看到无线电、书和密钥时,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潮水般漫过他的心头。在漫长无趣的火车之旅中,他的喜悦消磨殆尽,而现在它又回来了,他感觉自己充满力量,胜利在望,不禁有些陶陶然。他又一次认定他将赢得战争。他合上箱盖。他的手有些发抖。

伊什梅尔眯着眼睛看着他。“这个对你很重要,这个箱子。”

“对全世界都很重要。”

伊什梅尔说:“日出,日落。有时下雨。我们活着,然后死去。”他耸耸肩。

他永远不会明白的,沃尔夫想,但其他人会。他站起来。“谢谢你,我的兄弟。”

“一路平安。”

“愿真主保护你。”

沃尔夫转身朝出租车走去。

艾琳看见沃尔夫从火边走开,手里拎着一个箱子。“他回来了。”她说,“现在怎么办?”

“他要回阿斯尤特去。”范德姆说话时没看着她,“那种无线电收发机没有电池,得插上电才能用,他得去有电力供应的地方,那就是阿斯尤特了。”

比利说:“我能坐到前面来吗?”

“不行。”范德姆说,“现在别说话,等不了多久了。”

“我害怕他。”

“我也是。”

艾琳打了个寒战。沃尔夫钻进车里。“阿斯尤特。”他说。范德姆伸出手,手心朝上,沃尔夫把钥匙扔在上面。范德姆发动汽车,掉了个头。

他们沿着河道往前,车开过水井,然后拐到小路上。艾琳想着被沃尔夫放在腿上的那个箱子。里面装着无线电、书和《蝴蝶梦》密码的密钥:真荒谬啊,有那么多事都取决于这个箱子在谁手里,以至于她为了它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以至于范德姆把自己的儿子置于险境。她觉得非常疲惫。现在太阳在他们身后已经很低了,最小的物体——卵石、灌木、草丛——也拖着长长的影子。傍晚的云堆积在前方的小山顶上。

“开快点。”沃尔夫用阿拉伯语说,“天要黑了。”

范德姆似乎听懂了,因为他加快了速度。车子在没铺平的路上颠簸摇摆。几分钟后,比利说:“我想吐。”

艾琳转身看着他。他面色苍白,脸绷得紧紧的,直挺挺地坐着。“开慢点。”她对范德姆用英文说,然后又用阿拉伯语重复了一遍,像是她刚想起他不懂英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