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夏天的愤怒 2010年(第6/26页)
他吼叫道:“不,我哪里也不去!”
耳边还是有人在说:“请跟我来——”
就在这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宋淼大声说:“谁呀——”
门外传来粗鲁叫声:“开门,快给老子开门,查夜!”
宋淼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查什么夜?”
“少废话,快开门!”
门继续被敲得山响,房间里的宋淼感觉地震一般。
他如果不开门,也许他们会破门而入。
没有办法,宋淼打开了门。
冲进来一个人,猛地推了宋淼一把,宋淼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那是个穿着制服的人,和镇政府看门的保安一样的制服。他后面还跟着个同样穿制服的人。推宋淼的人是个高大的汉子,满脸横肉,吊着三角眼,凶狠地挥了挥手中的警棍,吼道:“干你老姆!让你开个门还拖拖拉拉的!”
宋淼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说:“你们凭什么打人!”
那人说:“打你还要理由吗?你睁大眼睛看看,老子是谁!”
宋淼说:“我不知道你是谁,谁也不能打人。”
后面的人说:“张队长,干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几天在唐镇,宋淼听说过有个叫张洪飞的人,是个狠角色,此人因为打架,把人的眼珠子打掉,坐过大牢,出狱后,在唐镇称王称霸,李飞跃当镇长后,成立了保安队,让他当了保安队长。宋淼想,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张洪飞。
的确,此人就是张洪飞。
张洪飞说:“今天老子高兴,就不打你了,把身份证拿出来。”
宋淼好汉不吃眼前亏,拿出身份证递给他。
张洪飞拿着他的身份证,装模作样瞅了瞅,说:“你来唐镇干什么?”
宋淼说:“来玩。”
张洪飞把身份证递还给他:“来玩没有问题,但是要守法,要老实点,你要清楚,在这个地方,老子收拾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
宋淼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的守法是什么意思。
张洪飞转过身,对另外那个保安说:“李效能,走!”
李效能说:“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
张洪飞说:“少啰嗦,走!”
他们走后,宋淼颓然地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宋淼真想离开唐镇。宋淼不明白自己和宋柯有什么关系,因他一人之错,让那么多人痛苦,他是罪人,却要别人为他承受……宋淼心里恨透了宋柯。
……
迷迷糊糊中,宋淼觉得有人在拉他的手。
那人的手粗糙而冰凉。宋淼一激灵醒过来。房间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连个影子也没有,空调还在漏水,滴答,滴答……刚才是不是在做梦?此时,宋淼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起了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心里有个女人在叫唤:“跟我来,跟我来——”
刚刚走出旅馆门,宋淼发现好多人朝停在马路边的一辆大卡车走去,这些人手上都拿着鎯头钢钎等家伙。他们无声无息地上了车。车启动后,朝县城方向驰去。宋淼走向了镇街,黑暗中,他走得十分稳定,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他来到了游武强房子的地方,发现游武强的房子已经被拆了,成了废墟。
宋淼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心里明白,是那些人悄悄地把游武强的房子拆掉了。
有种奇怪的声音从废墟里传出,仿佛是有人在废墟里呻吟。
宋淼突然想到了游武强,他是不是被埋在了废墟里。
宋淼摸到了呻吟声发出的地方,马上清理那里的杂物。呻吟声越来越清晰。宋淼被呻吟声折磨得癫狂,不顾一切地用双手在废墟里刨挖,指甲里渗出了血,也不觉疼痛。只要救了游武强,游武强就会把宋柯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他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不知刨了多久,他竟然在废墟中挖出了一个坑,当他的手触摸到某种物件时,呻吟声消失了,天也蒙蒙亮了。宋淼挖到的是一个老式的皮箱。他赶紧提着皮箱,匆匆忙忙地回到了旅馆,生怕唐镇人误会他拆了游武强的房子。
6
刘西林被电话铃声吵醒。
电话里,一个男人吼叫道:“唐镇有没有王法了,咹!趁人不在家,连夜把人的房子拆了,你们管不管?你们到底是为谁服务的,咹!”
刘西林听不出吼叫者是谁。
他说:“你先别发火,是谁的房子被拆了?”
对方说:“还能是谁的,游武强的呀!”
刘西林浑身颤动了一下,说:“我过去看看。”
这个早晨,天空多云,阴沉沉的,像死人的脸。
刘西林匆匆地来带着值班民警马建来到了现场。现场围满了人,人们七嘴八舌在议论着什么。刘西林和马建走过去,人们就不说话了。废墟惨不忍睹,破砖烂瓦、旧衣服脏席子、破碎的盆盆罐罐等混杂在一起,看着就心酸。让刘西林难过的是,人们还发现了不远处死去的黄狗。显然,黄狗是被人打死的,它死不瞑目。这残留着刘西林童年温暖记忆的老屋,已经不存在了,那个对他恩重如山的人也不知去向,刘西林心如刀割。他无法掩饰愤怒的情绪,阴沉着脸。
人们默默地注视着他。
每个人的目光都是锋利的刀子,在剖开他皮,挖他的心。
刘西林对马建说:“找个地方,把黄狗埋了。”
马建说:“好的。”
刘西林转过身,朝镇政府方向大步走去。
刘西林在镇政府院里寻找那辆宝马轿车,已经不见踪影。郑怀玉带人拆完游武强的房子就溜了,刘西林心里十分明白。他来到镇政府办公大楼后面的镇政府食堂,发现镇长李飞跃和几个镇干部在吃早饭。他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冲李飞跃大声说:“李镇长,你还吃得下饭吗?”李飞跃慌忙站起来,说:“西林,你吃枪药了,火气这么大。”刘西林说:“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李飞跃赶紧把他拉出了门外。在一颗桉树下,李飞跃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你火烧火燎的,再大的事情,我们兄弟私下里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多没面子,好赖我还是一镇之长。”刘西林说:“你有什么面子?你还知道你是一镇之长?游武强的房子被人拆了,你难道不晓得?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郑怀玉打麻将了?你是不是支持他把游武强的房子拆了?”李飞跃说:“昨晚,郑怀玉的确和我玩了会麻将,我们不到十二点就散了,他有没有拆游武强的房子,我真不知道。我一直劝告郑怀玉,要好好做工作,不要硬来,不要强拆,要和拆迁户讲道理,该赔的赔,该补偿的补偿。”刘西林说:“我告诉你,现在,游武强的房子已经拆了,他人也不见了,你自己看着办,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你不要找我们派出所,你自己负责!好自为之吧。”说完,刘西林气呼呼地走了。李飞跃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