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下 心慌慌(第14/18页)
阳光从东方的山坳倾泻在麻风村的时候,游武强的眼中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个女人,她从一间茅草屋里走出来,挑着一担水桶。他看不清女人的容颜,但是从她走路的样子,看不出她是个麻风病人,而且可以感觉到她是个年轻的女人。她一定早起去山下的溪流里挑水,山下的那条溪流应该是唐溪的上游。果然,那年轻女子沿着山间的羊肠小路往山下走去,她的身体有些单薄,肚子却微微隆起,难道她就是被陈烂头带走的春香?
一股热血冲上了他的脑门,游武强骂了声:“干他老母!”
他必须证实这个年轻女子是不是春香,如果是,那么陈烂头一定就潜伏在麻风村的那间茅草房里。
游武强猫着身子,猎狗般朝山下窜去。
游武强来到离溪流旁边时,那年轻女子已经挑着两桶水,准备往山上走了。站在这个地方,看不到麻风村,麻风村的人估计也看不到溪边的他们。游武强朝她迎了上去。年轻女子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游武强,神色慌张,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脸色苍白,眼圈红肿,但还是个健康的女人,不像是麻风病人。
游武强低沉而沙哑地说:“你是春香吧!”
猝不及防的年轻女子呆呆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游武强内心一阵狂喜,这个年轻女子果然就是春香。他突然扑过去,从春香的肩膀上卸下水桶担子,放在了地下,然后把她拉到了一片杂草丛中,茂密的杂草丛很快就淹没了他们。
游武强老鹰抓小鸡一样抓着春香娇小的身体,还捂着她的嘴巴,怕她叫唤惊动麻风村里的人和陈烂头。春香显然吓坏了,浑身瑟瑟发抖,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游武强把她放在草丛里,低声说:“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也不要叫!”说完,他捂住春香嘴巴的手松开了。春香娇喘着,惊惶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游武强说:“陈烂头在哪里?”
春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游武强狐疑地说:“你会不知道陈烂头在哪里?干他老母,难道不是陈烂头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春香此时没有摇头,只是愣愣地看着游武强,她根本就不认识游武强,不知道这个人要找陈烂头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来者不善,她无法应对这个满脸杀气的男人。
游武强说:“告诉我,陈烂头在哪里?”
春香开了口,声音充满了哭音:“你,你是谁?你找他干什么?”
游武强说:“干他老母!明人不做暗事,告诉你吧,我是游武强,是游长水镇长的侄儿,你不认识我没有关系,你一定知道游武强吧?是陈烂头杀了我叔叔,我是来找他报仇的!我只要杀了他,就可以救你出这个火坑,把你带回唐镇去!快告诉我,陈烂头在哪里?”
春香的泪水扑簌簌地流淌下来:“我不要你救我回去,打死我也不回唐镇,我宁愿天天和麻风病人在一起,也不会回唐镇去!那些麻风病人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害人!这里不是火坑,逍遥馆才是火坑,你走吧!陈烂头不在麻风村,他走了,离开麻风村了,他把我安置在这里就走了,他让我在这里好好呆着,他说不要怕那些麻风病人!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真的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游武强咬着牙说:“你说的是实话?”
春香泪流满面,洁白的牙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
游武强盯着她迷乱惊恐的眼睛,说:“你不会骗我?”
春香的头拨浪鼓般摇了摇。
游武强把牙咬得嘎嘎作响:“我会找到他的,上天入地也会找到他的,干他老母!”
游武强说完就窜出草丛,一会就没有了踪影,留下草丛中惊魂未定的春香,阳光如雨,倾泻在春香苍白的脸上。
春香突然大声地说:“你找不到他的,找不到的!烂头不是你们想像中那样的坏人,不是——”
春香的喊叫在山谷隐隐地回响,不知道游武强听到没有,也不知道陈烂头听到没有,还有麻风村的那些麻风病人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18
猪牯发现冯如月的眼圈黑黑的,他早上醒来,发现冯如月坐在床沿上,凝视自己,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猪牯一无所知,他睡得实在太沉了。冯如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轻柔地说:“你好好的,哥,我要你一生都好好的!”猪牯心里涌起一股潮水,一把把冯如月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咬着她柔嫩的耳垂说:“如月,你也要好好的,要给我生一群孩子——”冯如月的眼睛潮湿了:“哥,凌初八生前是不是住在黑森林里?”猪牯说:“是的!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冯如月慌乱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猪牯吃完早饭后就出门去了,例行公事地到镇公所去做事。
其实镇公所没有什么事情,王秉顺躲在书房里不知道干什么,门也不开。猪牯就和三个保安队员玩牌九。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大家就散了纷纷回家吃饭。猪牯没有马上走,他来到了王秉顺书房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书房里面传来王秉顺阴冷的声音:“谁——”
猪牯唯唯诺诺地说:“是,是我,猪牯!叔叔,不,是王镇长,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吗?”
书房里面沉默了。
猪牯尴尬地站在书房门口,推门进去也不是,走也不是。他有些后悔自己多事,和那些保安队员一起回家吃饭不就得了,还来问王秉顺什么呀,简直是自讨没趣。
过了好大一会,王秉顺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有事又怎么样,没有事又怎么样?你又能够帮我解决什么问题?我考虑的问题你永远也搞不懂的,你还是回去吃冯如月给你做的好饭菜吧——”
王秉顺的话高深莫测,猪牯听得云里雾里的,赶紧拔腿走人。
猪牯回家路过棺材店门口时,他看到了张少冰。张少冰脸色苍白,他坐在哪里,双手抱着一个小茶壶,不时的把茶壶嘴对着自己的嘴巴喝茶。猪牯突然在棺材店门口站住了,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张少冰。
张少冰诚恐诚惶地站起来,走出了店门,苍白的脸上堆着笑:“猪牯队长,你有什么事吗?”
猪牯奇怪地说:“狗嬲的!我有什么事?”
张少冰点头哈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猪牯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张少冰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时,对面猪肉铺的屠户郑马水大笑起来。
张少冰把目光从猪牯的背影上收了回来,落在了笑得变形了的郑马水的脸上,他不明白郑马水为什么会如此大笑,神经病一样。张少冰没有理他,转过身重新走进棺材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