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9日,星期一(第7/7页)

我们坐在一张长椅上。它是水泥的,上面有木头横条。其中一条不见了,其他的被我们压得有点弯。我感觉到太阳照在我的后颈上,看见了地上长长的影子。男孩子们还在踢球,尽管现在一定快要踢完了;有些人在陆续离开,其他人在谈话,一堆被当做球门杆的外套已经不见了,球门失去了标记。纳什医生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起了一些东西。”我说。

“关于你被袭击的那晚?”

“是的。”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尖叫。”他说,“你不停地说‘放开我’,说了一遍又一遍。”

“刚才就像我在那儿。”我说,“我很抱歉。”

“请不要道歉。你想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

事实是我不想。我觉得似乎有些古老的本能告诉我这段回忆最好是不要告诉别人,可是我需要他的帮助,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他。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我讲完后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还有吗?”

“不。”我说,“我记不得了。”

“你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那个袭击你的男人?”

“不。我完全看不见。”

“他的名字呢?”

“不。”我说,“什么也没有。”我迟疑着,“你觉得知道是谁袭击我可能有帮助吗?看见他的脸有用吗?想起他有用吗?”

“克丽丝,没有真正的证据,没有证据表明这是真的。”

“不过有可能?”

“这似乎是你埋得最深的记忆之一——”

“因此有可能?”

他沉默着,然后说:“我已经有过类似的提议,也许回到那里可能会有帮助……”

“不。”我说,“提也别提。”

“我们可以一起去,你会没事的。我保证。如果你再回去一趟,回布赖顿——”

“不。”

“——你很有可能会记起——”

“不!别说下去了!”

“——它可能有点用?”

我低头看着我的两只手,它们叠在我的腿上。

“我不能回那儿去。”我说,“我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好吧。”他说,“也许我们下次再谈?”

“不。”我低声说,“我做不到。”

“好吧。”他说,“好吧。”

他露出了微笑,不过表情似乎有些失望。我急于想给他点什么东西,让他不要放弃我。“纳什医生?”我说。

“怎么?”

“有天我记下了想起的事情,或许跟这个有关。我不知道。”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说下去。”我们的膝盖碰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没有往回缩。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说,“我隐隐约约地知道我跟一个男人在床上。我记起了一个名字,但不是本的名字。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跟我发生外遇的男人的名字,那个袭击我的男人。”

“有可能。”他说,“可能被压抑的记忆开始浮现了。那个名字是什么?”

突然间我不想告诉他,不想把它大声说出来。我觉得这样做会让它成真,把袭击我的人变回到现实生活中来。我闭上了眼睛。

“埃德。”我低声说,“我想象醒来躺在一个名叫埃德的人身边。”

一阵沉默。一段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时间。

“克丽丝。”他说,“这是我的名字。我叫埃德。埃德·纳什。”

我的思绪狂奔了一会儿。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袭击了我。“什么?”我惊恐地说。

“这是我的名字。以前我告诉过你,也许你从来没有记下来过。我的名字是埃德蒙。埃德。”

我意识到那不可能是他,当时他几乎还没有出生。

“可是——”

“可能你在虚构,”他说,“像威尔逊医生说过的那样?”

“是的。”我说,“我——”

“或者袭击你的人也用这个名字?”

他一边说一边大笑起来,轻松带过了当时的局面,但他这副模样表现出他已经明白了一件事,而我过了一阵子——实际上,是在他开车送我回家以后——才反应过来。那天早上我醒来时很开心,很开心跟一个名叫埃德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但它不是一幕回忆,那是一个幻想。醒来躺在一个名叫埃德的男人身边不是我经历过的过去——尽管我的意识正在逐渐清醒,我的头脑却不知道他是谁——而是我想要的未来。我想跟纳什医生上床。

而现在,我一不小心就告诉他了。我泄露了自己对他的感觉。当然,他很有专业素养。我们都假装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这种假装本身恰恰泄露了此事的重大。我们走回车里,他开车送我回家。我们谈着各种琐事。天气、本。我们可以谈的事情不多:有不少领域我完全没有涉猎过。谈话中途他说道:“今天晚上我们要去剧院。”我注意到他在用人称复数“我们”时很小心。别担心,我想说。我知道我自己的位置。可是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不希望他把我当成怨妇。

他告诉我明天会打电话给我:“如果你确定要继续治疗的话?”

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来,不能现在停。在发现真相之前不能。我欠自己一个真相,否则我的生命只有一半。“是的。”我说,“我确定。”无论怎么样我需要他提醒我记日志。

“好的。”他说,“很好。下次我认为我们应该去看看你过去待过的别的地方。”他向我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别担心,不是那里。我想我们应该去你从‘费舍尔病房’出来以后搬去的护理中心,它叫做‘韦林之家’。”我没有说话。“距离你住的地方不太远。要我给他们打电话吗?”

我考虑了一会儿,想知道这样有什么用,接着却意识到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且不管去哪里,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于是我说:“好的。给他们打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