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永远不可能再有这种感觉了(第4/7页)
怀迪双手交叉于胸前,定睛瞅着罗曼。
罗曼又咬下一大块牛角面包,嚼了几下,然后喝了口拿铁。他往后一坐,勾着腿,用餐巾按按嘴角,然后迎上怀迪的目光。又来了,西恩心想,这已经渐渐成为他工作中最令他觉得无聊的事情之一了——这种虚张声势的装傻比赛,你他妈瞪我我他妈瞪回去,比狠比硬,比谁先把谁瞪瞎瞪输了。
“没错,警官,”罗曼终于再度开口,“我是认识凯瑟琳·马可斯,没错。你跑这一趟就是要问这个吗?”
怀迪耸耸肩。
“我是认识她,而且我昨晚还在一家酒吧里看到她了。”
“而且你还跟她讲过话。”怀迪说。
“没错。”罗曼说。
“你们讲了什么?”西恩问。
罗曼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怀迪,仿佛西恩完全不值得他多搭理一下似的。
“她是我一个朋友的马子。她喝醉了,所以我就叫她别在那边丢人现眼,赶紧跟她那两个朋友回家去。”
“你朋友是谁?”怀迪问。
罗曼冷笑一声。“少来了,警官。你知道是谁。”
“那你就讲啊。”
“巴比·奥唐诺,”罗曼说,“高兴了吧?凯蒂·马可斯是巴比的马子。”
“现任马子吗?”
“嗯?”
“她是他现任马子吗?”怀迪重复道,“她目前还是他的马子,还是她曾经是他的马子?”
“当然是现任。”罗曼回答。
怀迪低头又写了几个字。“呃,这跟我们听到的有点儿出入哪,罗曼。”
“是吗?”
“是啊。我们听说她七个月前就把巴比给甩了,是他还死缠着人家不放。”
“女人嘛,你也知道,警官。”
怀迪摇摇头。“不,我不知道,罗曼,你不妨说来听听。”
罗曼合上他正在看的报纸。“她和巴比分分合合了好几次。她一下宣称他是她今生的最爱,一下又把他晾在一边痴痴空等。”
“在一边痴痴空等,”怀迪对西恩说,“哼,是吗?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你认识的那个巴比·奥唐诺吗?”
“一点儿也不像。”西恩说道。
“一点儿也不像。”怀迪随声附和。
罗曼耸耸肩。“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就这样。”
“好吧。”怀迪再度低头动笔。
“罗曼,昨晚你离开雷斯酒吧后又去了哪里?”
“我们去城里参加一个朋友家的阁楼派对。”
“哇,阁楼派对!”怀迪说道,“我一直都很想参加这种派对,去开开眼界呢。特调毒品,模特儿辣妹,一群白种佬围着听饶舌歌,幻想自己有多酷,多风光……等一等,你说‘我们’,这‘我们’是指你和这边这位来自异想世界的艾莉瘦干巴小姐吗?”
“麦珂拉,”罗曼说,“是的。麦珂拉·黛芬波,如果你想写下来的话。”
“哦,当然,这我当然得写下来,”怀迪说道,“这是你的本名吗,蜜糖?”
“啊?”
“你的本名,”怀迪说,“是麦珂拉·黛芬波吗?”
“嗯,”麦珂拉的眼睛显得更凸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妈生你之前是不是看了很多肥皂剧?”
麦珂拉叫道:“罗曼!”
罗曼举起一只手,看着怀迪。“我刚说过了,你我之间的事不必把别人扯进来,你难道没听懂吗?”
“怎么,不高兴了?想跟我来克里斯托弗·华肯那套,耍狠耍刁是吗?好啊,那就来啊。大不了把你铐回队里,铐到我们把你不在场的证明弄清楚了再说。怎么,你明天应该没事吧?”
罗曼的表情一下子全褪去了。西恩看到过很多罪犯在警察耍起狠来时都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完全退回自身,几乎叫你以为他们连呼吸都停止了,只剩两眼还盯着你,黑暗,冷漠,畏缩。
“我没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警官。”罗曼说道,声调没有起伏。“我很乐意提供给你所有曾经在派对上看到我的人的名字。另外,雷斯的店员托德·连恩也可以为我作证,我离开雷斯酒吧绝对已经是两点以后的事了。”
“对嘛,这才对嘛。”怀迪说道,“嗯,接着我们来聊聊有关你那好朋友巴比的事吧。他呢?哪里能找到他?”
罗曼的嘴缓缓地咧开了,眼底浮起盈盈笑意。“哦,你会爱死这个的。”
“这怎么说,罗曼?”
“如果你们认定巴比跟凯瑟琳·马可斯的死有关的话,嘿嘿,你真的会爱死这个的。”
罗曼用他深具侵略性的目光往西恩这边一扫。西恩觉得自从听到伊芙·皮金提到巴比和罗曼的名字以来的那股兴奋感倏地一扫而空。
“巴比,巴比,巴比。”罗曼叹了口气,眨眨眼,方才转过头去面对怀迪和西恩。“星期五晚上巴比因为醉酒驾车被警察拦了下来,”罗曼又啜了一口拿铁,然后缓缓地把没说完的话吐出来,“整个周末都被关在牢里哪,警官。”他伸出一只手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这种事你们不是都会先查一遍吗?”
才一天下来,西恩就已经感觉到那种噬骨的倦怠迅速在他体内扩散开来;但就在这时候,他们却收到州警队的无线电通知:布兰登·哈里斯和他母亲回家了。西恩与怀迪赶到的时候已将近夜里十一点,他俩同布兰登以及他的母亲爱丝特围坐在小公寓的厨房桌边。西恩环顾四周,心里暗忖着,好在没有人再盖这种公寓了,真是谢天谢地。小公寓看起来就像是五十年代电视剧——比如说《蜜月套房》——中的场景;仿佛只有用那种会随电流通过噼啪作响、画面时时如水波摇曳晃动的十三英寸真空显像管黑白电视看,你才有办法真正体会那种感觉。这是一间格局狭长的公寓:一开门进去就是客厅,再往前右手边原本是间小小的餐厅,后来被爱丝特拿来充作卧室,摇摇欲坠的食物储藏柜上头堆着她的梳子、粉刷,还有几样简单的化妆品。餐厅再过去便是布兰登与弟弟雷伊共用的房间。
客厅左边是一条短短的走道,走道右手边是一间浴室,尽头则是那个被塞在屋后一角、一天中只有近黄昏时才勉强晒得到四十五分钟太阳的厨房。小厨房的墙壁和橱柜让人漆成某种油腻腻的奶黄与褪了色的青绿;西恩、怀迪、布兰登与爱丝特围坐在一张小桌前,铁制桌脚与桌面衔接的地方掉了好几个螺丝,摇摇晃晃的。小桌桌面贴着四角都已翻卷起来的黄绿相间的碎花垫纸,中间则龟裂成一块块指甲大小的碎片。
爱丝特看起来倒挺适合这般场景的。她个子矮小,瘦骨嶙峋,叫人捉摸不准年纪,说四十也成,说五十五也像。她浑身散发着廉价肥皂的气味与陈年的烟味,一头暗沉油腻的黑发与狰狞地爬满她前臂和手背的蓝色血管相互呼应。她穿了一件褪了色的粉红色运动衫和一条牛仔裤,脚上则套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她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她的百乐门香烟,了无生趣地看着西恩和怀迪跟她儿子说话,看起来像是因为没什么别的地方好去,才会同这些无聊透顶的人枯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