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居(第4/5页)

西恩说道:“当时场面一定很惊险吧?”

老人耸耸肩。“还好吧,跟其他几次比起来,那次实在称不上惊险。十年前有一次,一个疯子拿把霰弹枪抵在我脸上,那不要命的小子根本是条疯狗,目露红光,满头大汗,眼睛还眨巴个不停。要说惊险,那次才叫作惊险哪。至于那两个把子弹射进墙里的家伙,他们可是职业劫匪。职业劫匪就容易多了,我还应付得来。他们不过就是要钱罢了,既不疯也不会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你说那两个家伙……”

“那两个家伙是从后门进来的,”罗尔·鲁尼说道,一边健步如飞地走到柜台另一端,手指着一块充作门帘的黑布,“这后头就是仓库,仓库后面还有一扇门,是平常上下货进出的地方。我当时雇了个浑小子在店里兼差,每次要他去丢个垃圾,他都会顺便在后头的暗巷里抽几口大麻才回来。问题是十次里头他总会有五次忘了把门带上。依我看,要不就是他和那两个劫匪是一伙的,要不就是劫匪靠自己观察得知那小子根本没脑子。总之呢,那晚他们就从没有上锁的后门闪了进来,一进来就先开枪示警,要我不准去碰我那把藏在柜台下面的家伙,他们钱到手后也没多废话,随即开溜。”

“你那次损失了多少钱?”

“六千吧。”

西恩说道:“哇,当年你店里平常都会放那么多现金吗?”

“周四,”罗尔说道,“我当年还兼做点儿让人拿支票换现金的小生意,周四是我营业的日子。我早洗手不干啦,可那两个家伙真是蠢。因为,如果他们消息再灵通点儿的话,早上就该来抢了,到晚上现金早让人换去了大半。”他耸耸肩。“我说他们是职业劫匪,可没说他们是最灵光的职业劫匪。”

“当年在你店里打工的小子?”西恩说道。

“马文·埃里斯,”罗尔说道,“唉,谁知道,说不定他真的是跟劫匪一伙的。被抢的第二天我就把他开了。事实就是,劫匪之所以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先开枪,一定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柜台下头也放了家伙。而这可不是什么尽人皆知的马路新闻。所以说,如果不是马文跟他们说的,就是那两个劫匪之中有人曾经在我店里做过事。”

“你当时跟警方提过这些事吗?”

“噢,当然。”老人挥了挥手,“他们跟我要了店里历年来的员工记录,把所有人都找去问过话了。至少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最后也没看到他们逮捕任何人。呃,你说这同一把枪又牵扯到别的案子了,是吗?”

“是的,”西恩说道,“鲁尼先生——”

“唉,拜托,叫我罗尔就可以了。”

“罗尔,”西恩说道,“你以前那些员工的数据还在吗?”

大卫盯着审讯室墙上的大镜子。他知道西恩那个伙伴,或许也包括西恩,正在镜子另一面盯着他看。

很好。

怎么?我一个人在这里享受我的雪碧,正爽着呢。对了,他们加在雪碧里头那东西叫什么来着?柠檬精。没错,就这东西。报告包尔斯警官,我正在享受我的柠檬精呢。嗯嗯嗯,好好喝哪。是的警官。等不及要再来一罐了呢。

大卫坐在长桌另一头,双眼直视着那面大镜子正中央,感觉棒极了。没错,他不知道瑟莱丝把麦可带到哪里去了,随之而来的焦虑比昨晚那十七八罐啤酒更严重地扰乱了他的脑子。但她会回来的,这是迟早的事。他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可能是吓到她了,他知道自己大概语无伦次,胡乱说了些什么吸血鬼啊,什么有的东西一旦进到体内就永远出不来了之类的,她八成是吓坏了。

这真的不能怪她,这其实是他的错,竟让男孩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让那张无比丑陋狰狞的脸孔浮出了水面。

但除了瑟莱丝和麦可暂时失踪了这件事,他觉得棒极了。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过去这几天来那种有什么事情悬而未决,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全都一扫而空。妈的,他昨晚甚至还设法好好地睡了六小时呢。今早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一嘴苦涩的恶臭,后脑勺像给人压了块花岗石在上头似的,但他脑袋里却前所未有的清晰透彻。

他知道他是谁了。他还知道自己做得一点儿也没错。一旦想清楚后,杀人(而大卫再也不能把这事归到男孩头上了;是他——是大卫杀了人)便给了他他一直都需要的力量。他曾经听说过,在某些古老的文化中,杀人者必须吃下被他们杀死的人的心脏。他们必须吃下死者的心脏,然后死者的力量得以进入他们体内。然后他们便能拥有双倍的力量和双倍的意志。大卫此刻就有这种感觉。不,他没有吃下任何人的心脏,他还没疯到那个程度。但他感觉得到那种专属于胜利者的荣光。他杀了人了。而他做得一点儿都没错。他终于压制住了他体内那头怪兽,那头渴望着年轻男孩的抚摸和躯体的变态野兽。

那头该死的野兽终于走了,他妈的走得远远的了。和大卫杀死的那个人一起下地狱了。在他杀人的同时,他也杀死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部分,杀死了那头自他十一岁便一直潜伏在他体内的怪兽。那怪兽曾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瑞斯特街上正在为他的安全归来而举行的狂欢宴会。在那个庆祝会上,他感觉自己是如此脆弱,如此赤裸而不堪一击。他感觉人们都在背地里嘲笑他,感觉那些成人的微笑无比虚假,他甚至看得到那一张张笑脸后头的光景——他们只是同情他,惧怕他,讨厌他,恨他。所以他不得不匆匆逃离那里,那恨意只会让他感觉自己像路边一摊污黄的尿。

但现在,来自他人的恨意只能让他变得更强,因为现在他已经有了新的秘密,一个比他那个让人交头接耳了这么多年的旧秘密好很多很多倍的新秘密。旧秘密让他渺小,而现在,新秘密却只会让他变得更强大。

来吧,再走近一点儿,他想对人这么说,我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来吧,再靠近一点儿,让我在你耳畔偷偷告诉你:我杀人了。

大卫的目光锁定在镜子背后那个该死的臭条子身上:我杀人了。而你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我确实杀人了。说呀,再说一遍,不堪一击的人是谁啊?

在可以隔着双向镜监看第三审讯室的小办公室里,西恩找到了怀迪。怀迪站在那里,一脚踩在一张破旧的皮椅的椅垫上,一边啜饮咖啡一边看着审讯室里的大卫。

“证人来指认过了吗?”

“还没有。”怀迪说道。

西恩在怀迪身旁站定了。审讯室里的大卫正直视着镜子,仿佛也看得到他们似的,与怀迪四目相交,紧紧锁住了彼此的目光。然而,更诡异的是,大卫正在微笑。那微笑隐隐约约,但确实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