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8(第2/3页)
“怎么了?”我抓着门把手问道。
“嗯,有点事想求你。”智彦神情僵硬,瘦削的脸看上去比往常更苍白、更憔悴。
“先进来吧。”我说道,可智彦始终站在门口,连鞋都不脱。“你怎么了,进来啊。”我说。
“不,在这儿就行。马上就好。”
“到底什么事?这么一本正经的。”我试着笑了一下,但表情也有点僵硬。
“嗯。其实,我想要你转让给我一件东西。”
“什么?”
智彦吸了一口气,直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安全套。”
这次轮到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抱起胳膊,吐着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以前说过,去买大概会不好意思,需要时只管说一声就行。所以……”
我的确这么说过,是在身为智彦挚友时说过的话。
“是吗?因此才特意过来?”我挠着头,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我现在手头没有。”
“是吗?”
“啊。”我点点头,看着智彦。他一直在盯着我的脸,并不显得失望。
“是吗?那也没办法。我自己想办法吧。”
“就算药店没有,便利店也会卖的。”
“嗯,我知道。抱歉打扰你了。”智彦抓住门把手。
“去喝点啤酒吧。”
“不,今天就算了。下次吧。”
智彦最后又盯了我一眼,然后走出房间。我迈出一步正要锁门,却停了下来。平常都会听到智彦在走廊里的脚步声,这次却未听见。
那家伙还在那里,在门对面,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瞬间,我明白了智彦来这里的理由。他来是为了确认我对麻由子的感情。现在,这小子无疑已得到了答案。
我和智彦隔着门,像铜像一样伫立。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可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他也一定察觉到我在这么做。
就这样持续了数秒。我像冻结了一样静止在那里,只觉得心中有样东西在慢慢倒下。曾在电视上看到过亚马逊巨树被砍倒瞬间的慢镜头,那一场景如今出现在脑海中,背景音乐则是《安魂曲》。啪的一声,脚步声传来,是智彦迈出第一步的声音。有如解开封印的暗号,我的身体也动了起来。我一面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一面锁上门。
这时,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跟既视体验很相似。我感到自己曾有过同样的体验。
不,不是这样。今晚的事情我早就预知到了。我早就知道智彦会来,然后二人的友情就会消失。我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预知,总之我早就有了。
微弱的疼痛袭上头来,我有点恶心。
我离开房间是在将近零点的时候。风很冷,被暖气温热的身体顿时凉了下来。我把两手插进皮大衣的口袋,在大街上寻找出租车,呼出的气息像吸烟时一样白。
终于搭上一辆出租车,我对司机说了声“去高圆寺站”,然后就靠向椅背。我想要思考什么,但还是放弃了。望望窗外,明明是半夜,却有跟白天时一样多的车在穿梭。
面对一个欲采取超常行动的自己,我感到另一个极其冷静的自己正在一旁审视,有如第三者一样观察着我的行动,分析着我的思考。而在下一个瞬间,立场又逆转过来。即我在审视着自己,就连我要干什么、结果如何都已知道。可我无法控制,只是看着而已。
出租车从环状七号线进入通向高圆寺站前的道路。我让司机在站前停下,付了车钱。电车似乎仍在运行,接连有人走出车站。我和他们一起进入一条两侧排满商店的小路。当然,已经没有仍在营业的店了。
我一面回忆上次和麻由子一起走过的线路一面前行。虽说只来过一次,我一点都没有迷路,几分钟便来到那栋贴着白色瓷砖的楼前。我毫不犹豫地登上正面的小楼梯,推开玻璃门。门的右侧排列着信箱,三〇二室的名牌上写着“津野”。
我乘上电梯来到三楼。楼梯旁就是三〇二室,门口安着门铃。
“我”知道,如果不按下门铃,就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其实是不该按下的,这种念头也不是没有,可我还是按下了。“我”看到我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的右手慢慢地抬了上去,食指按下按钮。门铃响了。
门内有动静传来。我盯着门镜,麻由子那双杏核眼应该就在镜片后面。
随着比想象中更大的声音传来,锁开了。门在眼前打开,麻由子的脸露了出来。她睁大了眼睛,不安、惊讶和困惑的表情混在一起。
“怎么了?”她的声音略带嘶哑,发梢有点濡湿,大概是刚洗过澡吧。我似乎还能闻到一股馨香。
适当说几句话后离去也并非不可,而且这种念头也曾瞬间掠过我的大脑。可我最终没有这么做。我无法战胜心中的冲动,“我”也早就知道无法战胜。
我什么也没说,进一步把门开大。麻由子嘴角一动。我用身体推着她,闯进室内,然后反手关门上锁。
“你要干什么?”麻由子投来责难的目光。
“抱你。”
“我”听到了我的声音。
麻由子怒视着我,轻轻摇头。我把手朝她的脖颈伸去。她后退着躲开。我脱掉鞋,走进屋里,把大衣也脱下丢在那里。
麻由子呆立在狭小的单间中央。电视开着,一名外国男音乐家正用沙哑的声音唱着叙事曲。电视前面有张小玻璃桌,上面放着盛橘子的筐,一旁残留着才吃过一个橘子的痕迹。在电视对面,一张床紧挨着墙边。
我迈出一步,麻由子后退一步。反复几次之后,她已无处可退。她的背后是阳台的玻璃门,她的后背和我的身影透过蕾丝窗帘映在玻璃上。我不想看自己现在的表情,便移开视线。
我再次把右手伸向麻由子的脖子。她却把身子一屈,从我手臂下钻了过去,想逃向玻璃桌那边,我立刻抓住她的右手。她失去了平衡,一下跪倒在地毯上。
我想把她拉过来。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便稍稍减轻力道。
她默默地摇头,躲开我的手,稍微离开我一点,对着我跪坐下来。紧握的双手放在蒙着运动裤的膝盖上,眼神悲哀地望着我。
一瞬间,这眼神让我犹豫起来,不过只是一瞬。我再次握住她的右手。她企图甩掉,可这一次我没有松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