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潜入法务部监狱(第8/9页)

被关入狱,对胡客而言,早已不是头一遭的事。八宝洲秘密监狱和御捕门京师大狱,他都曾去做过客。前两次沦为阶下囚,他都是重伤之后,不得不委身囹圄,这一次也不例外,甚至直到此时,子弹还陷在左腿里没有取出。但这一切苦痛他都必须忍耐。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机会的出现。

京师警察厅的巡警,只把胡客看成普通的革命党人。他们不像御捕门的捕者那样常年与刺客道打交道,所以根本不了解刺客道青者的本事。如果有狱司或巡官贸然提他去公堂审问,或者熬到夜深人静时负责看守的巡警打盹,他便有可趁之机。只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担心姻婵可能甘冒奇险潜进来救他,就像五年前在八宝洲秘密监狱里发生的那样。

半个时辰过去了,姻婵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肃亲王善耆。

劫囚的革命党人被生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善耆的耳中。

善耆坐镇京师警察厅,布控全局。他为劫囚一事设下层层圈套,终于生擒了劫狱的革命党人。这令他有些志得意满。但是当听说劫囚者只有一个人时,善耆的志得意满变成了惊讶不已。闯入法务部监狱劫囚是异常凶险的行动,按照常理来讲,至少需要数人相互配合,彼此照应,一个人就敢闯狱劫囚,善耆还是头一回遇到。善耆不由得好奇心起,谋刺摄政王的是同盟会的骨干人物汪精卫,这次闯狱劫囚的又会是谁?是胡汉民,还是吴玉章,抑或是其他重要人物?善耆对劫囚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而在收到消息后,立刻赶来了法务部监狱。

亲眼目睹了监狱内还未打扫干净的血腥场景,想象着不久前刚在这条狭窄狱道里发生的恐怖杀戮,善耆的后背不由得阵阵发寒。

走到狱道的尽头,隔了一排铁牢柱,面朝内墙静坐的胡客,出现在善耆的视野里。

“就是此人,”跟在善耆身后的警厅厅丞说道,“我还没有下令用刑,只是问过话,但这人像哑巴似的,一声都不吭。”说着把收缴来的问天和鳞刺呈给善耆看,“这是此人所用的武器。”

善耆低头看了问天和鳞刺一眼。他本以为革命党人劫囚定会使用手枪和炸弹,没想到竟然是两柄形状怪异的匕首。他心里又是一惊,立刻抬起眼来,打量胡客。

胡客恰好在此时斜过眼来,冷凛地扫了善耆一眼。

胡客如刀子般阴寒的目光,令善耆的背脊怵然一凉。

善耆微微愣神,骤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立刻变了。

“三年前,你到过我府上?”善耆忽然发问。

胡客把头扭了回去,继续静坐不动,不言不语。

善耆赶来法务部监狱,原本打算突审劫狱者,但此时来到狱中见到了胡客,却只说了一句话,便立刻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监狱。

警厅厅丞和监狱狱司见善耆举动古怪,急忙紧紧地跟在后面。

走出监狱,在即将踏进公堂之前,善耆猛地停下疾行的脚步,厉声说道:“里头那人本事滔天,务必给我看紧了,若是让他逃了,你二人提头来见!”

警厅厅丞和监狱狱司吓了一跳,急忙躬身领命。

善耆拿走了问天和鳞刺,急匆匆地离开了法务部监狱。他没有回京师警察厅,而是调转方向赶回了王府,直奔王府寝园内一处独立的青瓦小房。

来到房前,敲打房门,无人回应,推开房门,室内空无一人。

“他还没回来?”善耆回过头,问跟在身后的管家。

管家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没有。”

善耆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已经四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他对管家吩咐道:“如果他回来了,你立刻派人来通知我。”留下这句话,善耆便赶去了京师警察厅,今天发生了不少大事,各种紧急公务还等着他去处理。

民政部监狱附近的爆炸事件、法务部监狱所有囚犯转监后的安置问题、部分巡警和狱卒伤亡后的善后事宜等等,这些繁杂的事务让善耆忙了一整天。入夜之后,他才得了空闲,将身子靠在躺椅上,稍微舒缓舒缓疲惫的身心。

善耆刚缓了几口气,王府内一名家仆脚步匆忙地赶来报讯:“王爷,住在寝园的那位先生,刚才已经回府了。”

王府管家不清楚住在青瓦小房里的人是何来历,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只知道这人几天前才出现,善耆对其礼遇有加,甚至比对程家柽还要敬重许多。今日受了善耆之命,管家便一直守在青瓦小房外,终于等到这人回来,于是急忙派家仆赶来京师警察厅通知善耆。

善耆听了这个消息,不顾浑身的疲惫,立刻从躺椅里站起,披上外衣,抓起书桌上的布裹,乘坐马车赶回了王府,直奔寝园。

善耆赶着要见的人,此时正穿着一身淡青色布衣,戴着一顶弧口帽,身形清瘦,容貌沧桑,等候在青瓦小房的门前。

见善耆赶到,青衣先生作了个揖,问道:“肃王爷何事如此着急?莫非监狱那边出了岔子?”

“监狱那边还算顺利,一切依照先生的吩咐,总算是生擒了劫囚之人。”善耆说道。

“那肃王爷在着急什么?”

“我们进去说。”

走入青瓦小房,待青衣先生关好房门后,善耆便将手中的布裹放到桌上,打开对角,取出了收缴得来的问天和鳞刺。“先生要找的人,”他说,“眼下已经抓住了。”

青衣先生的眼睛微微一亮:“三年前的那个人?”

善耆点头道:“正是!”

三年前的一天,善耆办完公务回府,走进书房看书,却被两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挟住,逼问胡启立的下落。善耆辨出两个蒙面人是一男一女,但看不到长相,只是对男蒙面人的眼神印象深刻。当时男蒙面人的眼神凛冽森然,令他后背不由自主地怵然发麻。想不到三年之后,在法务部监狱里,他竟然撞见了一模一样的、能令他背脊生寒的眼神。

站在善耆对面的青衣先生,正是销声匿迹了多年的胡启立。

当年睚和眦死后,十二死士全数覆灭,依靠冬青子的掩护,胡启立得以全身而退,逃离了上海。

失去了十二死士的辅佐,再加上自身腿脚残疾,胡启立根本没有能力与胡客正面对抗。当时胡客正千方百计地搜寻他的下落,他只好择一偏僻之地,隐形匿迹,暂且躲藏起来。绍兴府和天口赌台的两次围杀,都没能置胡客于死地,反而折损了十二死士,令胡启立损失惨重,胡启立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重新组织人手,积蓄力量,以便再次对胡客发起致命一击。他认定鳞刺和十字落在了胡客的手上,因此绝不会就此放弃对胡客的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