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尘归尘,土归土(第7/8页)

一刺不中,二刺即出,荆轲立刻向嬴政杀去。

嬴政惊魂未定,急忙伸手去拔御座旁的宝剑。可是荆轲来得太快,嬴政根本来不及拔剑,徐夫人毒匕便刺到了身前。嬴政只好缩回手臂,向旁边躲闪。荆轲不依不饶,继续追击。嬴政手无寸铁,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绕着旁边的铜柱躲避荆轲。

突如其来的剧变,把大殿内的秦国群臣吓傻了。进入大殿的群臣,不能携带武器,那些持有武器的侍卫,全都在宫殿外的台阶下列队而立,没有秦王的命令不能上殿。

眼见嬴政被荆轲追杀,情势危急无比,群臣来不及召唤阶下的侍卫,仓促之间一拥而上,有的围住了秦舞阳,有的则冲向荆轲。

只要徐夫人毒匕刺中嬴政,哪怕只是伤及皮毛,便足以令嬴政中毒丧命。

可几次眼看就要刺中,却都被嬴政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

成败就在毫厘之间,只差那么一星半点。

可荆轲却始终越不过这一星半点的距离。

群臣已经冲了上来,侍从医官夏无且冲在最前面,拿起手里的药袋,对准荆轲砸了过去。

荆轲急忙抬手一挡,将药袋打落在地。

就是这眨眼间的耽搁,嬴政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急忙冲向御座,再次向宝剑伸出了手。

荆轲疾步追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嬴政刷地拔出了宝剑,回身便是一剑,砍向追来的荆轲。

剑长匕短,荆轲又冲得过猛,根本躲避不及,顿时被利剑斩断了左腿!

荆轲站立不住,向地上倒去。

倒地之际,他奋死一击,将徐夫人毒匕掷向嬴政。

嬴政急忙往右边一闪,徐夫人毒匕刚好从他的耳边掠过,击中了身后的铜柱。

趁着荆轲失去武器,嬴政手起剑落,向倒在地上的荆轲连砍了八剑。

荆轲浑身是血,却大笑起来。

他在笑这命运,笑这造化,也在笑功亏一篑的自己。

大殿外的侍卫虽未受到召唤,但知晓殿内发生剧变,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将荆轲和秦舞阳双双斩杀。

在堂堂大秦的土地上,在自己的咸阳宫中,居然遭到了燕国刺客的刺杀,秦王嬴政雷霆震怒,立即增兵前线,命令王翦率军伐燕。秦军一发,势不可挡,很快攻陷了燕国国都蓟城,燕王喜被迫退守辽东,秦军继续紧追不舍。

燕王喜认为秦军伐燕,完全是由太子丹的谋刺阴谋引起,于是诛杀太子丹,献首求和。但这只是苟延残喘一时,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灭国之祸。

秦王嬴政始终不忘荆轲行刺一事,即使在吞灭六国之后,他立号为皇帝,成为天下之主,仍然愤恨难消,下令通缉太子丹和荆轲的门客。

作为荆轲的至交好友,高渐离只好更名改姓,隐藏在宋子城里。

高渐离思念好友荆轲,常常想起易水边的别离,想起与荆轲最后一次击筑唱和时的场景。每每念及于此,他心中便悲苦难受,只能靠击筑来宣泄悲伤。那些听到他击筑的人,被筑声中的悲伤情绪感染,忍不住伤心落泪。高渐离击筑的名声自此在宋子城里不胫而走,富人家争相请他去府上做客。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担心六国余孽谋乱,因此在各地广布眼线,宋子城也不例外。高渐离击筑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秦始皇的耳中。

秦始皇知道高渐离和荆轲的关系,但怜惜他擅长击筑,于是赦免了他的死罪,将他的眼睛熏瞎,命他进宫表演击筑。秦始皇听了之后,对高渐离击筑的水平大加赞赏,于是经常召他入宫击筑。

高渐离虽然眼瞎,但心却不瞎,从始至终对秦始皇恨入骨髓。这种深仇大恨,既是因为他的眼睛,也是因为好友荆轲。他暗怀异志,决心效仿荆轲的壮举,刺杀秦始皇!

高渐离每次入宫击筑,都表现得极为淡然,以此来麻痹秦始皇,让秦始皇逐渐放松警惕。

一段时间后,高渐离觉得时机成熟了,便悄悄地把铅置于筑中。

当再次奉召进宫击筑时,他从秦始皇的说话声判断其方位,然后在击筑至高潮处时,忽然一跃而起,举筑撞击秦始皇。筑中藏铅,重如铁石,如果秦始皇被筑击中,定然非死即伤。

可惜高渐离双目俱瞎,撞击的方向偏差了分毫,没有击中秦始皇。

秦始皇又惊又怒,当即召入侍卫,诛杀了高渐离。

经此一事,秦始皇仿佛落下了心病,终身不敢再接近六国之人。

此后但凡想起荆轲和高渐离,秦始皇除了愤恨之外,还多了一丝惧怕。他甚至害怕见到两人留下的东西。他将高渐离的筑毁成了齑粉,至于荆轲所用的那柄徐夫人毒匕,则被他函封起来,藏于深宫,永不见天日。

后来刘邦率军攻入咸阳,咸阳宫中一片大乱,徐夫人毒匕就此下落不明。

这柄因为荆轲刺秦王而青史留名的匕首,再度重现人间时,已是明朝万历年间,而持有它的主人,便是刺客道的创始人雷鳞。

贺谦没有认出这柄青绿色匕首的来历,但他可以想象三百年前雷鳞手持这柄匕首,在无数个暗夜潜行秘伏、杀人于无形的场景。

他怀着深深的敬畏,将青铜四方盒合上了。

他没有动青铜四方盒内的任何一样东西。

虽然是刺客道继雷山之后的下一任王者,但是贺谦深切地明白,世道已经彻底变了,刺客道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相比于刺客横行的乱世,他更希望有那么一个时代,不需要任何刺客的存在。

贺谦推开了棺盖,将青铜四方盒放进了青铜棺椁中。

在他准备将棺盖推回去时,他停下来了想了想,又将阴阳、问天和鳞刺放了进去。他转过身来,火光之下,已不见了胡客的踪影,姻婵的尸体也不见了,只留下地上的一摊鲜血,以及那柄暗青色的十字。贺谦将十字拾起,一并放入青铜棺椁,然后合上了棺盖。

是时候离开了。

贺谦再次向青铜棺椁行了拜竹礼,也是最后一次。他把胡启立和烛龙的尸体留在了洞厅里,然后默然地退出了天道。

贺谦在井山转悠了一圈,搬来大大小小的石块,一一丢入老井中,直至将整口老井填满。接着他去水皮藏村借来了锄头,挖起泥土填入石块间的缝隙,直到井口彻底被泥土覆盖,看起来与地面无异。

多年之后,这里将会绿草成茵,甚至长出参天大树。刺客道的所有秘密,将从此湮没于世,彻底不为人所知。

贺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面露微笑,转身下行,离开了井山。

只是离开之时,他心中终不免怀有疑问。

天道尽头处的洞厅,分明是雷鳞的墓葬,可是那刻有“鳞”字的青铜棺椁内,却没有雷鳞的骸骨。刺客道设置了种种玄机,必定是为了保护雷鳞死后不受惊扰,可是这位创始人却没有葬入其中,实在是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