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烧江南制造局(第6/7页)
一进入通气窗,一股浓烈的火药所特有的刺鼻味儿便扑鼻而来。
火药库房里一片漆黑。紧挨着通气窗堆放了不少装满火药的木桶。贺谦踩着一只只木桶往下走,走了几丈,下到了地面。
库房里没有任何声响。贺谦摸黑穿过了连接门,进入了第二间库房。
在这里,他隐隐约约听见了窸窣的说话声。
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
当贺谦走到通往第三间库房的连接门前时,说话声已经能够听清了。
“……我会拧断她的脖子,砍去她的手脚。你知道‘藏血’是怎么死的吗?就是我说的这个样子。你有没有听说过蝴蝶刑?竖着一刀下去,割开后背上的皮,再用刀尖紧贴皮肤切进去,让皮肉分离开来,就像蝴蝶展翅一样。你没听说过不要紧,你很快就能在她身上见识到……”
贺谦认得这声音,是那女人在说话。
“我会割掉她的舌头,让她有痛喊不出,”那女人继续说道,“还要挖走她的眼珠子,让她有路看不见……”
她说到此处,忽地戛然而止,随即一股劲风,朝刚走入连接门的贺谦扑面而至。
“是我。”贺谦急忙低头。他的脑袋上方传来砖头碎裂的响声。若非他反应足够及时,碎裂的可就不是墙砖,而是他的脑袋了。
“你怎么来了?”那女人听出是贺谦的声音,收回了锁链刀。听她的语气,似乎贺谦的出现,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都在等总办的命令,我就先进来了。”贺谦问道,“胡客呢?”
“姓胡的小子躲起来了,不敢出来。”那女人冷笑道,“刺客道的人都是一路货色,全是不敢见光的鼠辈。你上面十几代祖宗能藏上三百年,可你却连三个时辰都藏不了。等到天一亮,我看你还能藏到什么地方去?”
那女人很早就发现了胡客的踪迹,并一路追进了火药厂的库房里。但库房里漆黑一片,而这种没有任何光线的漆黑,恰好是刺客最熟悉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中,胡客自然而然地干起了老本行。那女人本以为胡客受伤之后,绝非自己的对手,但她显然低估了胡客的能力。在没有半点光的环境里,胡客的听觉、辨识力、判断力、潜伏力及行动的能力会提高数倍。而那女人因腿伤移动不便,如此一来更为吃亏。
在胡客的偷袭下,那女人浑身上下竟接连被问天伤了五处,这还是在她疯狂挥舞锁链刀、逼迫黑暗中的胡客难以近身的情况下发生的。
在她第五次受伤后,胡客忽然没有了动静,不着形迹地潜伏了起来。
胡客乍然停止,可那女人却不敢停。
她继续挥动锁链刀,一圈紧接着一圈,以防备胡客的下一次偷袭。
时间长了,她自然不想一直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她想寻找到胡客潜伏的位置。原本胡客受伤后流了血,她能通过血腥气来判断胡客潜伏的方位。可这库房里到处都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儿,她的嗅觉再怎么灵敏,置身在火药库房里也是毫无用武之地。于是她开始说话,说要用哪些残忍的法子来折磨姻婵。她想用这些言语来刺激胡客,不说让胡客变得多么愤怒,至少让他在情绪上出现波动,最终在气息上出现变化。一旦胡客的气息声被她听到,暴露了方位,她就有了反击制胜的机会。
“有火吗?”那女人问贺谦。
“这里全都是火药。”贺谦知道那女人的想法。他的确随身携带着洋火。但这库房里堆满了一桶桶的火药,点燃火后,一旦有所闪失,火药厂难逃被炸毁的命运,他必定有死无生,就算侥幸在爆炸中存活下来,他也担不起江南制造局火药厂被炸的重责,朝廷一旦追究下来,轻则牢狱之灾,重则难免一死。
“我们先出去,派人围住四周,”贺谦提议道,“待天一亮,总办的命令也拿到手后,我们再动手不迟。”
那女人连续被胡客偷袭得手,却一直不肯退出库房,一来是移动不便,二来是怕退离时出现破绽,遭遇胡客致命的袭杀。如今有贺谦在身边,两人相互照应,情况便不一样了。
那女人在这间库房里吃足了苦头,也对胡客的能力有了崭新的认识。她认可了贺谦的提议。两个人背抵着背,一边警惕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过连接门,退入第二间库房,紧接着退入第一间库房,最终钻出了通气窗。
胡客潜伏在黑暗深处,一直不敢弄出任何动静,连呼吸也压到了最轻最细。
待到四周寂静无声时,料想贺谦和那女人真的退出火药厂后,胡客才算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拍髀还插在他的肋部,从始至终没有拔出来。在逃遁的路上,他不敢拔,生怕大量流血,因而留下痕迹,暴露行踪。他穿过大半个江南制造局后,悄无声息地躲进了火药厂的库房。库房里全是火药的气味,这有助于掩盖他身上血的气味。
但那女人不愧是让众多刺客道青者望而生畏的刺客猎人。她很快便追进了火药厂内,并一步步逼近第三间库房。
胡客没有继续躲避。他也没办法再躲避。
当那女人走进第三间库房时,他选择了主动出击。
在完全漆黑的库房里,胡客用上了在刺客道所学到的一切。销声匿迹的潜伏,变幻莫测的走位,神出鬼没的袭杀,并接连在那女人身上留下了五道伤。他拼尽全身的力气,用最迅猛的偷袭,让女人心生忌惮,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一轮偷袭,彻底透支了胡客的体力。他长时间让拍髀插在体内,导致肋部的伤势越发严重。他潜伏在暗处静止不动,不是为了准备下一轮偷袭,而是实在有心无力了。如果他没有受伤,体力也足够,就不仅仅只是在那女人身上留下五道皮外伤那么简单了。如果贺谦真的甘冒大险燃起了洋火,胡客恐怕真的只有闭目待死。
待贺谦和那女人退出火药厂后,胡客握住了拍髀,猛地一下拔了出来。
伤口一阵剧痛,鲜血泉涌而出。
在这漆黑的火药库房里,胡客没有别的能够快速止血的办法,唯有用问天在身边的木桶上戳一个洞,让火药如流水般沙沙地溢出。他用手接了一些火药,抹在了伤口上,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一盒洋火,擦燃其中的一根,引燃了附在伤口上的火药。
嗤嗤的声音响起,一股火药味和焦肉味也翻腾了起来。剧烈的灼痛令胡客浑身肌肉紧绷,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这种止血方法虽然会带来严重的感染,但身陷这等境地,胡客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胡客休息了许久,恢复了些许力气后,便撑着火药桶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一扇通气窗前,从窗缝里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