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谋杀(第6/7页)

突然,那个人停下脚步,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跟踪,飞快地转过头。

然而,富有跟踪经验的姚代鹏已经蹲在了一丛冬青的后面。

所以,那个人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是,姚代鹏已经认出了他——段新迎!是段新迎!

一辆洒水车开来,在眼前经过时,挡住了视线大约有五六秒的时间吧,但是它开过之后,段新迎却消失了踪影。

去哪儿了?他跑到哪儿去了?

姚代鹏睁大了眼睛,盯着马路对面,可是依然找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他只好穿过马路,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人,在一排铁栅栏上开了个口子,被跟踪的人应该就是从这个口子钻进里面去了。

里面……应该就是那几座丘陵,这两年市里加强了对公共绿地的建设,把这老大一片绿坟包子似的地方用栅栏圈了起来,安了几个健身器和座椅,算是一处市民活动场所,但其实过分荒僻,又缺少保养,野草和绿植长得跟要闹土匪似的,除了野狗和流浪汉,青天白日都很少有人问津,所以姚代鹏才宁愿绕远路,也不愿穿过这里去医院。

现在,不管怎样,都不能跟丢了嫌疑人,必须搞清楚段新迎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对了,据说最近这一带闹疯狗,附近有人被咬了之后感染了狂犬病,要不是打疫苗及时,差点把命给送了,我可得小心点儿。

姚代鹏右手攥紧折叠小马扎,一猫腰,从栅栏的缺口处钻了进去。

扑面是一丛又一丛鱼刺般茂密而尖锐的黑暗,那是杂草、荆棘和灌木对夜色的裂解,一种混合着泥土和草根气味的苦香在鼻腔里窜来窜去的,好像每一步都把脚下的泥土犁过一遍似的。姚代鹏这么摸索着走了一会儿,发现了前面段新迎的背影——或者干脆说是轮廓,他的步速很慢,也很均匀,佝偻着背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在寻找什么?

姚代鹏远远地跟着他走,当他快要走出这个“公园”时,他转了个弯儿,又折了回来,不过这一次不是原路,而是下到丘陵的底部,沿着翠玉河的河边走,依然佝偻着背脊。

姚代鹏估摸了一下时间,现在赶到医院,估计挂号也晚了,咬咬牙,索性继续跟着段新迎,非要弄明白他的目的不可!

就在这时,姚代鹏突然瞪圆了眼睛。

当段新迎贴着翠玉河的护栏走到一盏居然还没有打碎的路灯下时,有六七个拎着啤酒瓶的高中生迎着他走了过来,摇摇晃晃地像喝多了似的,为首的一个,右眼的眉骨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刀疤……

原来段新迎是找他们!

果然!果然是段新迎给他们下了红单,让他们去刺杀于文洋的!

姚代鹏左手拿出手机,准备拍摄他们接头的证据。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群高中生在接近段新迎的时候,并没有改变摇摇晃晃的姿态,依然个顶个如同醉鬼一般。

难道……难道他们的刺杀目标是段新迎?!

刹那间,姚代鹏的脑子乱成一团麻,那么,谁是下“红单”的人?他为什么要杀害段新迎?来不及想了,虽然段新迎刻意把后背贴着护栏,避让这伙人,但是那群流氓还是向他挤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故意撞上他,然后借口他挑衅,突然开始殴打,并在殴打中冲着他的要害下“黑手”,要结果了他的性命!

姚代鹏屏住了呼吸,但是——

又一个大大出乎他意料的场景。

流氓们擦着段新迎走了过去。既没有接头,也没有挑衅。

这是怎么回事啊?

姚代鹏终于有点转过味儿来,也许自己完全搞错了,段新迎不是来与他们接头的,他们也未必就是接“红单”的那伙儿流氓,也许只是一群聚众喝酒,然后又酒壮怂人胆,一起跑到这荒郊野地刷夜的普通学生,至于右眼眉骨上有道刀疤的学生……唉,不是说韩国人都把脸整成一个模子么,也许这个也是韩流,只是学的是韩国的流氓吧!

好吧,虚惊一场,我继续追踪段新迎,今晚要是搞不清他到底意欲何为,我把我这“姚”字倒过来写。

他这么想着,沿着段新迎走过的路,继续向前。

迎面就是那群醉醺醺的高中生,瞧他们一个个七倒八歪的样子,要是我的儿子,都得拿皮带抽醒了,教他们好好做人!

就在姚代鹏要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一不小心,那个眉骨上有刀疤的学生肩膀头撞上了姚代鹏,差点被撞一跟头。

他一下子火了,把破破烂烂露出肉的牛仔马甲往上抻了一抻,张口就骂:“你丫眼睛瞎啦,找死呢!”

姚代鹏没空跟他闲扯,急着追段新迎,说了句“对不住”就要继续往前走,但是,那几个高中生立刻围住了他,推推搡搡的,满嘴脏话:“你丫撞了人就想走啊”,“瞧你丫那傻逼样子”,“操你妈的弄死你丫的信不信”……

姚代鹏有点生气了,他长年跟未成年人罪犯打交道,听过比这更脏的话,见过比这更龌龊的群体,不过,他现在真的有正事。

没办法了,他只好伸手到衬衫口袋里拿警官证,谁知还没有掏出来,一个又胖又壮、满脸横肉的家伙照着他小腹就是一拳,这一拳又狠又重,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叫,深深地弯下腰去,接着,他的后腰上又被重重地踢了一脚,登时倒在了地上,然后,更多十六七岁的拳脚又像凌厉并狞厉的闪电,一下下劈打在了他的身上,没到半分钟,他就口鼻出血,肋骨断裂,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昏死过去。

这群学生,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

姚代鹏用尽力气,两条胳膊支起身体,咳嗽两声,一地鲜红的血沫子,他想好好跟孩子们说说,告诉他们要拿别人当人,不能把伤害他人当游戏,不然会犯法,走上犯罪道路。

那条道路是一条不归路,你们还没有成年,你们也许觉得自己不需要负太多的法律责任,你们也许觉得法律对你们总会宽大处理,可是最终有一天你们会发现,这个世界,对兽行最狠的惩罚,不是囚笼和子弹,而是再也没有重新做回人的权利……

他使劲昂起头,像一条嘴角被鱼钩撕裂了还要拼命挣扎的鱼。

他看到,那个眉骨上有刀疤的学生,高高地举起了一根粗木棍子,嘴角咧开了一抹残酷至极的狞笑。

巨大的恐惧,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难道——难道我才是“红单”的目标?!

他已经来不及想这是为什么了,那根粗木棍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耳朵里听见了头骨碎裂时巨大得惊人的“咔嚓”声,他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多想看看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