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许国光和三文(第5/12页)

汪总是不折不扣的冰块爱好者,只要是入口的液体,不管咖啡、红酒、绿茶、红茶、可乐、饮用水、啤酒、威士忌,他都要放冰块。若不是服务生异样的眼光,他甚至想在人参炖乌骨鸡汤里也加一些冰块。

有人提出异议,从南极运来一块浮冰,要向离南极最近的国家——智利,租一架大力神军事运输机,另外还需要一艘破冰船,从船上采冰,由飞机运输,横跨太平洋,抵达上海的空港,这笔费用一旦算出来,肯定吓一跳。

假设展出的冰块重量为壹吨,那末,采集来的冰块至少要两吨,因为在运输途中,它就开始融化了。千万别演成这样的搞笑剧:采集来的冰块有一个房间大,运抵上海,只剩拳头大小了。

汪总忍不住笑道:“谁让你真的去南极采冰?傻瓜!”

壹吨重的冰块,任何一家制冰厂都能制作。有谁会在喝下这样一杯冰水后,大声嚷嚷:

我喝过南极的冰水,不是这个味道!他们在搞假!

一经点破,众人都笑了,七嘴八舌又是一阵赞美之词:

汪总不愧为广告人,深得广告之精髓。

客户——H饮料公司一定会满意的。

平面广告与电视广告就按照这个思路,竭力吹扬,本品牌的矿泉水真正来自南极,绝无污染。

汪总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平时表现活跃的杜咬凤,今天一反常态,手里不停摆弄原珠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咬凤,你今天怎么啦,不舒服?”汪总问她。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杜咬凤身上。

杜咬凤点了点头,用不大的声音说:

“对不起,汪总,我的一个朋友突然去世了,他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哦!他是谁?”

“他叫许国光,开了一间叫沪浙小厨的餐厅。”

汪总想起来了,去年中秋节,杜咬凤请自己去那家餐厅吃过饭,那里的饭菜确实给他印象深刻,尤其一道叫豆瓣雪鱼酥的招牌菜,至今齿颊留香。

“就以公司的名义送个花篮,向家属表示一下慰问。”

“谢谢汪总,我会办的。”杜咬凤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

6

许国光死后,对餐厅管理一窍不通的许太太,只好把沪浙小厨折价转让了。

接盘的是个上海人,此君曾去日本打工,据他说,日本的商店堪称小偷的天堂,地方大得出奇,东西琳琅满目,营业员却少得可怜,怀里揣着不付钱的商品,营业员还客客气气朝你鞠躬,对你喊“阿里阿多”,希望你再次光临。不象我们这儿,超市货架上一瓶雀巢咖啡都要用铁链子锁起来。于是此君辞掉了在餐馆洗盘子的工作,一头扎进商店,大干苦干加巧干,小到电池、大到滑雪板,无所不偷,由此掘到了第一桶金,无限风光地回到上海,做起规规矩矩的生意来。

前不久,他在公交车上发现一名小偷,掏了别人的口袋,他奋不顾身下车追赶,一口气追出百余米,将小偷连人带赃物擒获,为此获得了“见义勇为好市民”的荣誉证书。

此君对沪浙小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更改,重新装潢,变成了日式烧烤屋,把餐厅原来的装饰物统统清除,还给了许太太。

到底是日本回来的,财大气粗。

许国光的葬礼后,杜咬凤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家。今天是许太太请她去的,家里除了许太太和她儿子,还有那位金华的同学、卖地板的马老板。

两个女人彼此客套了一番,无非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务必节哀,保重身体,美好生活还在前头之类,许太太则说了一通吾先生在世时,承蒙您的提携与关照,万分感激,他若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您的云云。末了,许太太说:

您是否给国光送过一幅油画,是从拍卖行买来的,挂在餐厅包房里,现在餐厅转让了,画我拿了回来,物归原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墙角处,搁着一幅被牛皮纸、塑料纸包裹得好好的画,装了四个硬角,上面盖着S美术馆的专用章,还有051的编号。

一小时后,这幅画就到了杜咬凤的家中。

短短一周,它从S美术馆的二楼C展区、陈馆长的书房、沪浙小厨的包间,几经辗转,终于在第四个新家里落了脚。

回来的路上,杜咬凤就在思考,该把这幅画挂在哪儿?照理说挂在客厅比较合适,但是客厅里挂着一块壁毯,是丈夫从新疆扛回来的,纯羊毛全手工,是他生前的最爱。前思后想,杜咬凤决定把画挂在楼上的卫生间。

洁具是清一色的骨白,墙上的瓷砖是一种少有的暗白色,带细碎花纹,地砖是浅绿色。杜咬凤讨厌卫生间光线暗,她需要明亮,而且杜咬凤有洁癖,用了白色,稍微一丁点儿的脏,哪怕一只苍蝇落在瓷砖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女儿就批评她:不象卫生间,象停尸房。

这幅画呈现出一种浅蓝色的基调,缓解了周围的苍白,卫生间很大,丈夫讨厌狭小的卫生间,装修时足足扩大了一倍,装了半圆形按摩浴缸,由于工作繁忙,母女俩洗澡都在楼下卫生间的淋浴房里,这个大浴缸基本没用过。这样也好,《窗台上的Zoe》挂在这里,就不用担心潮湿了。

杜咬凤自己动手在瓷砖上钻洞,由于有画框,担心吃不住重量,所以装了两个钩子,然后把画挂在西面墙上,正好对着浴缸。

“妈咪,这么大一幅油画怎么挂在卫生间,不怕人家说你没品位?象暴发户。”

诺诺啃着蛇果,口齿不清地数落杜咬凤。

“你懂什么?这里空荡荡的,挂小的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四千多块的画挂在哪儿不是一样?”

杜咬凤轻描淡写地回答,区区四千多元一幅油画,在收藏家眼里算不了什么。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左下角写着呢,自己看。”

“《窗台上的Zoe》……名字好怪喔。”

诺诺的视线沿着画布边沿走了一遍,又问,“谁画的?”

“无名大作,画家忘了署名。”

“怎么会有这种事?”诺诺对着画研究了半天,发出与先前几个人同样的疑问,

“妈咪,这个人为什么要戴口罩?”

“哎呀!你的问题可真多,妈咪怎么会知道,你应该去问画家本人。”

顿了顿,杜咬凤开始盘问女儿:“你最近好象对绘画产生兴趣了?”

诺诺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男的,姓朴,我问他是哪儿的,他说他是绘画班的老师,通知你明天晚上八点钟去上课。”

诺诺的脸颊微微一红,糟糕,怎么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我明明只留给他手机号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