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邑寿川(第2/20页)
没错,在这一带,只要在太阳下山之后,管它是圣域还是怕所,基本上整个神神栉村都会变成一个魔域……
村民们其实也从很久以前就在潜意识里了解到这一点,所以每到黄昏时分,大家都会赶紧把工作做完,窝回家里。几乎所有人都会赶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回到家里,除非有什么天大的事,否则晚上是不会出门的,就算有事要出门的时候,也通常都会和附近同组的邻居结伴同行。所谓的“组”是由上屋、中屋、下屋、大神屋、新神屋出任组长,将底下的佃农各自分成好几个小团体所形成的组织,村民们的日常生活几乎都是以组为中心来进行。无论现代化到何种地步,基本上这个农村的习俗还是不会改变的。
问题是,这种习俗对于涟三郎及千代这一辈的年轻人似乎已经没有多大的约束力了。不对,或许跟年轻一辈无关,君不见现在到处都充斥着对该尊敬的东西加以疏远、对该敬畏的东西抱以轻蔑态度的家伙吗?
可能是因为今天早上小佐野膳德被吊死的离奇事件已经传遍整个村子,所以这天太阳才刚要下山,村子里就几乎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了。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还经由中道回到大神屋的那两个人——神栉涟三郎和刀城言耶,或许是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的最后两个人类了吧!
在弥漫着诡谲气氛的黄昏时分也正式告终,漆黑的夜幕笼罩大地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邑寿川上游的渡船头响起了一道声响:
“没有半个人来吗?什么嘛!老夫可是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耶……”
声音的主人是只怕从年轻的时候到今天为止,从来也没有在太阳下山之后一个人出门过的胜虎。
“话说回来,对方不是叫舅舅你一个人来吗?我跟来不太好吧!”
不出所料地从一之桥那边传来国治压低了嗓门的声音,看样子是陪胜虎来的。
“笨蛋!不是叫你不要现身的吗?”
或许是因为安心的关系,胜虎一来到有灯光的渡船头,目中无人的态度就又回来了。
“是没错啦!可是这里又没有别人……”
“膳德僧才发生那样的事,谁敢在半夜一个人过来这里啊?”
“半夜……舅舅,太阳才刚下山没多久耶……不过这里还真是个教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呢!这条河原本就是这种感觉吗?”
不多时,国治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的身影便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一到了晚上,不管是神社还是巫神堂都是一样的,这个村子里到处都是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胜虎刚到渡船头的时候原本是把手电筒给关了,但是马上又觉得光靠旁边那盏路灯微弱的光芒似乎有点不够,所以又把手电筒打开。
“说到膳德僧的死……那个真的是我大姐干的吗?”
“除了早雾以外还会有谁?纱雾——啊~~真是够麻烦的——我是说勇的女儿纱雾,如果是因为被那个山伏欺负而当下做出的反抗,应该也不会搞到把对方吊起来吧!至于早雾,再怎么不正常,毕竟也还是个女人,亲眼看到对自己甜言蜜语的男人居然对年轻的外甥女出手,铁定会气得头顶生烟吧!更何况她还是个疯子,肯定是出于特殊的想法,把他打扮成那个样子的,或许是想要对他施以天罚吧!”
“话说回来,对我大姐出手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想对纱雾出手……而且还是在跟我们谈完那件事之后……”
“老夫可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那小子。”
“什么?让他加入我们的,不就是舅舅你吗……”
“笨蛋!小声一点啦!在那种情况下,除了这么做还有别的办法吗?再加上他是以宗教分子的立场在上屋逗留,的确比我们更容易进出巫神堂,也应该可以得到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情报不是吗?能够因此早一点知道那小子的真面目也算好事,万一真和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上,肯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被他背叛的。”
“说的也是,不过舅舅……你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吗?”
虽然国治一边说一边环顾着四周,但是他的神色看起来绝不是在指现在的状况。
“什么事情不对劲?”
“什么事情……不就是那个家伙才刚加入我们的计划就死于非命这件事呀!”
“那只不过是单纯的巧合吗?如果那个男人死掉的原因是因为成为我们同伴的话,那我们早该在更早之前就已经以那种方式死掉了吧!”
“……”
“怎、怎样啦!难道你也跟村子里的人一样,认、认为那是案山子大人在作祟吗?你、你该不会真的、真的相信那种怪力乱神的事吧!”
“村民们口中的作祟,指的是那家伙居然敢向天借胆,对谺呀治家上屋的巫女出手一事,但是我们都知道,问题不只是这样而已。”
“你是说纱雾和涟三郎的亲事吗……”
“那只是一个开端,这件事最终的目的还是要破除附身魔物的信仰……也就是说,他是因为否定了谺呀治的山神的存在,所以才……”
“那是……”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一会儿之后,同时把视线转向供奉在渡船头板壁处的案山子大人。
虽然是站在三不五时就闪动的路灯下,但是在两个人脸上投下阴影的、让两个人脸上浮现出胆怯表情的,看来绝不是忽明忽灭的灯光所致。
“话、话、话又说回来了,怎么不见那艘在迎神仪式和送神仪式中所使用的小船呢?”
硬是把脸背对着案山子大人的胜虎似乎将渡船头看了一圈,然后不假思索地说出他发现到的事实。
“啊!真、真的耶!大概是这附近的小孩在恶、恶作剧吧!”
国治有样学样地也把视线从案山子大人的身上移开,随口应完之后,话题就再也接不下去了。他们俩继续望着河面,任无声的黑夜横亘在两个人之间。
这么一来,耳边马上传来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潺潺流水声,以及风吹动着神社树木的声音,远处甚至还传来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野兽鸣叫声,其中似乎还可以听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仿佛是人在窃窃私语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