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3页)
侯赛因耸耸肩:“我想就像你所料想的那样吧。”
“是啊。”她用手抓了抓颈后,不安地盯着下水道。“我去拿塑料桶。”她说道。
“哦,不用,”侯赛因说道,“没关系的。我能搞定。”
“别傻了。”科莱特说道,给他一个像阳光般的甜蜜微笑。
他再一次推了推不锈钢软管,发现他又能把它往下水道里塞进三英尺。
在阴凉处围着那些污水转来转去,侯赛因和科莱特都不知道外面的天气变得多么炎热。坐在太阳底下就像是待在烧烤架上。那小屋的里面一定热得就像是烤箱一样,里面的东西就像是正在慢烧锅里烘烤的烤肉。维斯塔和雪儿坐在帆布躺椅上,背部坚定地朝着阳光,安静地闭着眼睛。维斯塔看上去很苍老,就好像她在一夜之间苍老了10岁,深深的皱纹蚀刻在她的嘴边,她的皮肤灰白没有血色,尽管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夏天。
雪儿用一副熊猫眼形状的太阳镜遮住她的眼睛,但她脸上的青肿在太阳镜的边缘还是隐约可见,开始渐渐地变成青色。她的嘴唇已经结痂,看上去比托马斯把她带回家时要严重得多。她这个瘦弱的小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小鸟穿着印有枝状花纹的棉布背心裙,脚上穿着带防水台的坡跟鞋。她们两个都没有动,但是都没有在睡觉。
篱笆另一边的派对渐渐活跃起来,就像所有英国中产阶级的派对能达到的活跃程度一样,碰杯的叮当声和自信的说话声在这炎热的空气中响起。女人们的笑声听上去好像是教堂的钟声。如果他们知道,维斯塔心想,躺在那水泥地上的东西就在距离他们几十码的地方,他们的声音就不会再那么确信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了。那一定很棒,生活在一个没有什么能暗中破坏你自我信念的世界,在那里退休金和房屋抵押贷款之于你十分重要,因为你觉得自己会一直活到90岁。在那里,你对夜晚的预期不过是喝醉或者带着白天晒伤的皮肤睡去,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也不过是下周上班的时候感觉疲惫不堪,而不是搬着一具尸体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将尸体塞进汽车的后备箱。
阳光呈现出奇怪的黄金色,这只能在城市里面看到。大概是污染吧,但是眯着眼睛看还是挺美的。维斯塔转过她的头,吸收着这阳光。她听到管道疏通器被关掉,它那嗡鸣声随即被一阵有节奏的刮擦声所替代。哦,亲爱的,她心想。我知道我应该去帮帮他,但是我做不到。人们看着我认为我可以掌控一切,他们总是那么想,但是他们想错了。
现在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了之后,她能更清晰地听到隔壁的谈话声。一个女人正在讲述一个又长又无聊的故事,是关于他们去泰国一家套餐式度假村酒店的经历。“哇哦,那里好极了。全天都供应优质品牌的酒水和食物。我们基本没离开过游泳池,除了吃饭的时候。而且我们的房间里有一个瀑布,想象一下,你拥有一个瀑布!”
“你有没有去哪儿逛逛?”
“那里有个去大象自然保护区的旅行。我们参加了那个旅行,但是除此之外我们就是睡觉和晒日光浴。”
“好吧,我们都非常努力工作呢。有时候我只想牺牲一切换来一段时间的休整。”
“我知道。完全是这样!而且说真的,当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酒店安排好,似乎就没有什么意义去做那些游客才会做的事,对不对?”
“甚至都没去购物?”
“哦,不,很显然去购物了!”
食物闻上去棒极了,又香又干净又新鲜,就好像是直接从农场里运过来的。当一阵阵令人愉悦的香料味从篱笆那边飘过来,飘进她的鼻孔里,维斯塔的嘴里开始流口水。这个世界的变化还真是奇怪啊。我是吃着布丁卷长大的,那时候欧芹酱还被认为是异国的食物,还有你在星期日的烤牛肉上放辣根,如果你有的话。妈妈和爸爸曾经在亚洲人搬进这条街之后整个花园都是咖喱味的时候,真的就在脸上裹上湿毛巾,但是那味道之于我就像是奇异的经历。我还记得第一次吃加勒比烤鸡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天堂里。所以真有趣。放在从前,从篱笆那边飘过来的味道是你在社会最底层人身上闻到的味道。而现在这些食物连同他们自己和他们巨大的家用客车一起回到了这里。他们做饭的时候已经不能不放蒜,就像不能不放盐一样。
我想知道,她心想,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会怎么看待这一天?它那不真实感,那被强迫的迟钝,我们所有人都在等待夜晚的降临。这就是人们在杀死某人之后的感受?没有不安,没有害怕,没有悲伤,只是麻木?
在他高高的阁楼里,托马斯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隔壁正在开派对,而他能从阁楼的天窗看得清清楚楚:小孩们穿着那种棉布围裙和彩色的工装裤,就像是你会在《星期日泰晤士报》里夹着的小册子上看到的那种,有的小孩在一个充气的儿童游泳池里嬉戏,另外一些则在一个围着网布的蹦床上蹦蹦跳跳,而成年人们则站在一旁倒着白葡萄酒,葡萄酒都被冰镇在一个满是冰块的旧搪瓷洗脸盆里。花园里的每个人都在肩膀上系着一件开衫,就好像在他们进门的时候,这就是他们每个人的名牌一样。那就是某种形式的制服。当然,和棒球帽或者套头衫一样容易辨认。这使他们知道在大街上冲谁微笑,向谁问路,或是穿过马路躲避着谁。六只一模一样的可卡犬在一棵梨树的阴影下喘着粗气。
他对事情的发展感到出乎意料地放心。对他们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还是有些紧张,但是如果一切都进展顺利,维斯塔·柯林斯帮了他一个大忙。其他人也许对下水道的堵塞感到困惑,但他看了第一眼之后就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而且如果房东按照那个愚蠢的老女人一直要求的去做,叫来一个专业的管道清理队伍,他们也很可能猜测出这是什么。毕竟在伦敦的近代史上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下水道被皮下脂肪所阻塞。
我实在太粗心了,他心想,愚蠢自大、粗心,觉得因为我的泡碱在消融那些东西上做得如此漂亮,就觉得它可以把这些东西一直带进下水道。想一想,因为当今你可以花费比一顿咖喱还要少的钱就可以买一个搅拌机,你就可以直接把这些内脏一杯一杯地倒进马桶里。百分之六十的大脑都是由脂肪组成的。我以为它会去到哪里呢?
他需要一个新的计划——这很明显。当他意识到罗伊·皮尔斯死了,而警察很快就会聚集在这幢房子里的时候,他几乎快要吓死了。如果他的思维能敏捷一些,如果他能够少考虑当前的状况而多关注他未来的发展,他就会冲出那间厨房,离开那具吓人的尸体还有那些愚蠢的邻居,懒洋洋地倚靠在那里等人去告诉他们如何去做,然后逃回到楼上去,赶紧把他的女孩们藏起来。现在爱丽丝已经不在了,床箱里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她们两个人,这样很好,但整间公寓到处都是他懒得去找储存地点的工具,而更甚的是,尽管他近距离地生活在这样的气味之中,他也知道这个地方的所有东西都还存在着尼基转化过程中气味的痕迹,我不能就这样把我的弱点暴露出来,他心想,我还真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