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横夭虎疫(第3/8页)

“跑啊!有能耐你倒是再跑啊!”鲁班头叫骂着欲上前。

冯慎刚要开口,忽见那人脸上闪过两道寒光,他以为那人藏奸耍诈,忙将鲁班头一把推开。“大哥小心了!”

不想等了良久,仍未见有暗器袭来,冯慎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人戴着副圆边眼镜,被月辉一映,镜片反出光来。并且,他身穿燕尾洋服,脚着尖头皮鞋,原本紧抿在脑后的短发,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凌乱。

“魔鬼!你们这两个害人的魔鬼!”那人刚缓过劲儿来,便拾起脚边的小石头乱扔。只是他出手无力,即便打在身上,也不觉有什么痛楚。

鲁班头避也不避,迎着那人走去。“就冲那副不三不四的打扮,老子瞧你倒像是鬼!怎么着?辫子剪了,洋服穿了,就翻脸不认祖宗了?呸,你这假洋鬼子!”

那人怔了,“我……我……”

“你什么你?”鲁班头说着,一把逮住那人。“乖乖让老子绑了,你也少吃些苦头!”

那人挣扎了几下,眼睛突然大亮。“怎么是你?”

“啊?”鲁班头也愣了,“你……你认得老子?”

那人使劲儿点了点头,“你是顺天府的鲁班头,我认得你!”

“哟嗬,”鲁班头道,“看来你小子还是个惯犯啊,不过老子抓过的泼皮太多,倒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

“不,”那人正色道,“鲁班头误会了。我不是坏人,几天前,我曾给你送过一条字条。”

“字条?”鲁班头看看冯慎,“什么字条?”

冯慎接言道:“那字条上可是写着‘平谷大疫,十万火急’?”

“是的”,那人点点头,松了口气,“既然你们是官府的人,那位老夫人,想必也不是你们杀害的了。”

“嘿?”鲁班头道,“你小子还倒打一耙啊?那老太太不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那人整了整衣领,伸出一只手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伍连德,很荣幸认识两位官差先生。”

见伍连德探手,鲁班头还以为他要耍江湖上考校膂力那套,当下想也不想,握起伍连德右手狠命一捏。

鲁班头铁掌似钳,直捏的伍连德呼痛不迭。冯慎见状,忙将二人分开。

伍连德揉着右手,冲冯慎勉强笑了笑。“鲁班头真是位大力士……多谢这位先生解围了。”

“无须客气,”冯慎摆了摆手,冷冷道,“听阁下口音有些奇怪,就算是留过洋的,汉话也应该说得利落。由此观之,阁下应该是个东洋人吧?”

“什么?”鲁班头惊道,“他还是个小日本?”

“说来惭愧,”伍连德叹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我虽不是大清子民,但确实是炎黄子孙。我伍家祖籍广东新宁,后因行商便定居了南洋。我生于南洋槟榔屿,自小以英文与当地人交流。就这点汉话,还是家族中老辈人教的。长久不说,发音吐字难免有些怪里怪调。”

鲁班头将信将疑,“那你不好好在南洋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走亲戚吗?”

伍连德摇头道:“前几年,我在英国剑桥大学攻读医学博士。学成返回的途中,突然萌生了看看祖国的念头,所以到南洋后我没上岸,而是转搭一条货船绕道北上。”

“博士是个什么?”鲁班头道,“又弄剑又修桥的,你学的玩意儿倒是不少啊。”

伍连德道:“剑桥是英国一所学堂的译名,不是修桥弄剑的地方,我在那里,只学习医术。”

“学医?”鲁班头恍然道,“原来你还是个治病的大夫啊。”

伍连德想了想,道:“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研究的方向是西方的病毒与细菌学,与中医大不相同。”

冯慎见伍连德年纪轻轻,对他之言颇有些不信。“伍兄方才说什么菌……病?”

伍连德更正道:“是细菌和病毒。”

“毒?”鲁班头惊道,“好哇!人家大夫都是治病救人,哪有琢磨着炼毒的?看来你这厮定不是什么好人!”

伍连德急忙分说,可他口中皆是洋派新词,冯鲁一时间哪听得明白?解释了半天,伍连德直累得口干舌燥,二人还是一头雾水。

突然,伍连德心中一动。“我带两位去个地方,你们见了应该会弄清楚的。”

“去就去,”鲁班头哼了一声,“不过你可别妄想着耍什么花招!”

“不会的,两位放心就好。”

说罢,伍连德便引着冯鲁二人,转朝村尾走去。

走了好一阵,三人停在一处老旧的院宅前。

冯慎问道:“这是何处?”

“里面是凤落滩的宗祠,”伍连德边说,边将院门推开。“这里平时应没什么人来,村中出事后,更如荒弃了一般。我这几天,就在里头落脚。”

待二人入院,伍连德又将院门反掩,从内墙上摘下只气死风灯点亮,快步跨进祠厅。

厅上一条宽大的供桌,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灵位,鲁班头只瞧了一眼,不禁踞蹐起来,瞅了瞅伍连德,心中暗道:“这小子胆量倒不小。”

伍连德招了招手,往供屏后转去。冯鲁二人见状,忙紧紧跟上。

原来这供屏后有半厢矮堂,堂中横着张破案,案上胡乱堆着些器皿,散发着一股股浓烈的药气。

“嚯,”鲁班头一捏鼻子,“这他娘什么怪味?怎么还有股死鱼烂虾的腥臭?”

伍连德道:“这是我做实验的地方。”

“做实验?”冯慎心中不解,见那些器皿中盛着几条剖开的河鱼,便欲上前瞧个究竟。

“别碰它们!”伍连德急忙阻止,“这些鱼都是实验体,曾染上过病毒!”

冯慎一惊,缩回手来。“这鱼有毒?”

“就……就当是毒吧,”伍连德道,“若将这鱼身所携的病毒提炼精制,仅用一点,便可使整村人畜死绝!”

冯鲁舌挢不下,“这么厉害?这是什么毒?”

伍连德面色严峻,“虎烈拉!”

冯慎目光似刃,直逼伍连德双眼。“凤落滩横遭大难,想必就是受这虎烈拉所害吧?”

伍连德脱口道:“不错。”

“承认就好!”鲁班头勃然大怒,挥拳砸向伍连德。“老子毙了你这害人精!”

“大哥慢来,”冯慎架开鲁班头的拳头,“且听听他怎么说。”

伍连德愣了愣,道:“二位以为那虎烈拉是我下的?恰恰相反,我研究这种病毒,正是为了救人。”

鲁班头犹疑不决道:“事情到底如何,你从头至尾的讲一遍,可不许有半句虚话。”

“好,”伍连德道,“我前几天路过此地,却发现这村里有不少人染上了传染性的疾病。我意识到事态严重,当即去平谷县衙报信。岂料县衙中的官员得知消息后,竟说我是在危言耸听,不但不采取任何措施,反而派人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