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第15/18页)

亚力克斯将杆子往倒车挡拉动,加大油门,猝然间启动的震颤还是令车子往前打了个趔趄,而不是如亚力克斯所期望的那样往后倒退,右前轮轮胎打滑向前一个俯冲,有坠掉之势,亚力克斯心脏骤然一缩,脚底泛凉。幸运的是,后轮在强大引擎的推动下展现出刚劲的抓握力,硬生生将车子往后拖动了几步,避免了坠车的悲剧,但右前轮仍未挣脱窟窿齿锯边缘的拖曳桎梏,留下车轮空转。亚力克斯只得再次刹车,并同时往左调转车头,随后启动车子,右前轮这才从桥面窟窿挣脱了出来。顿时,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明亮地闪动了起来,浮光跃金,流光溢彩。巨大的响动引得对面许多路过的卡车停了下来,有个司机从驾驶室匆忙爬下,跑过马路查看断裂的护栏,底下亮光闪烁,必定是油箱爆炸了。坠落的车里还会有幸存者吗?当汽车炸裂的一瞬间,他们是否能感觉到灼身的热浪?卡车司机们大声叫喊着让亚力克斯停下,但亚力克斯的心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不要停,赶紧跑。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艾琳不停地重复呢喃,已近歇斯底里。

可此时的亚力克斯耳畔只有一个声音在鼓噪,不要停下,路上都是满载着空运物资的卡车,已没有人在后头尾随,只需尽快远离滕珀尔霍夫机场。

“噢,我的天!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艾琳将脸颊埋在双手间呜咽。

“你怎么了?”亚力克斯注意到她手指间的暗影,问道,“是血吗?”

“我不知道,我的头……”她虚弱地倒回座椅,“我刚才撞到头了。”她又突然转头质问道,“你怎么可以那么做呢?”

“一切都过去了。”

“不。”她喃喃道,“一开始是萨舍,现在又……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捂住胃部,艰难地汲取着空气,“我感觉……”

“感觉怎么了?”

“我不知道,很晕。”她按住头部,惊呼道,“天哪!是血!怎么会有血呢!”

“你撞到……”

亚力克斯话未说完,艾琳已经瘫软着晕倒在座椅上,头部砰的一声撞在了车窗上。

“艾琳!”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卡车和飞机齐声轰响。

亚力克斯随即在第一个岔路口左转,避开繁忙穿梭的卡车,开往维多利亚广场,周遭顿时暗了下来。

“艾琳。”亚力克斯试着回忆艾琳撞上挡风玻璃时的情景,想探清她到底伤得多重,但那时他正全神贯注地闪躲追随在后的车辆,并没有多加注意。他再次轻唤艾琳,依然只有沉默以对。更多鲜血涌出,亚力克斯心神开始慌乱。

他将车停靠在路边,确定没人尾随。鲜血仍在涌出,而且脖颈脉搏依旧跳动,说明艾琳只是暂时晕厥过去。亚力克斯轻摇艾琳,企望将她唤醒,好似她只是在午间小憩一般。他牵起她的手,又感受着她的手从他指间无力地悄然滑落,如同一辆车正顺畅地滑行而下。他脑子里思绪涌动纷乱——艾琳会没事的,而一切远没有结束,他将尾随车辆推撞下了立交桥,幸好没有能辨认出他的目击证人,而这辆之所以会专门停在广播站等候他带着埃里希现身,必定是有人提前得到风声。

他深吸一口气,眼下艾琳正昏迷不醒,头部血流不止,没有多余的时间容许他思考厘清今晚发生的一切。如果萨舍还活着,那么他可以联系卡尔霍斯特寻求帮助,但如今无论萨舍是躺在冰冷的太平间,还是在莫斯科,抑或是在威斯巴登,他对眼前的情况都毫无助益,而且恰好相反,而今他反倒要尽可能地瞒着卡尔霍斯特这个消息。他望着身旁一动不动的艾琳,苦思冥想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她就医。

亚力克斯将艾琳倚放在车门边,不敢大动作地挪动她的身体,因为如果她的肋骨出现骨折,一旦移动她的身体,一个不小心便会戳穿肺叶。医院,该去哪家医院,如何去呢?思忖了片刻,亚力克斯启动车子,途经安哈特尔车站往约克大街的方向疾驰而去。那个女人是紧跟着他进入广播站之后出来并上了那辆车的,显然是在给车子里的人通风报信,提醒他们等他出来之后便可行动,而且这个女人必定是费伯的身边人,也有可能就是费伯派她去的。而且之前费伯还前往阿德龙酒店赴生日午宴,还在文化联盟露过脸,在东柏林似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知道埃里希会去广播站接受访问。

亚力克斯用余光扫了艾琳一眼,依然安静地昏睡着,呼吸轻浅。他再次加快速度,飞掠过帕拉斯街,而后又途经柏林体育宫,那里曾是希特勒进行煽动演讲的圣地,那番著名的“一千年”演讲就是于此发表的。无数热血的德国人曾在这里举起双手,热情洋溢,欢呼应和,想必艾尔斯贝特和古斯塔夫也是其中之一。现在他们应该已从剧场回到了家里,若运气好的话可能他们还未就寝。

现在正是断电时段,整个舒尔特大街街区一片昏暗死寂,但前室还隐约闪动着一丝微黄的烛光。亚力克斯动作轻微地停好车,跑向大门,边按响了门铃边敲门,想以此告知屋内的人,事态紧急。大门轻启,一缕暖光映照出古斯塔夫疲累的脸庞。

“快!”亚力克斯说道,“开门。”

古斯塔夫半开着门,“现在这个时间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艾琳受伤了,快,你快跟我来。”

“艾琳?”艾尔斯贝特从后室慌忙跑来,看表演时穿的衣服仍未换下。

“你在夏里特医院有收治病人的特权吗?”亚力克斯焦急问道。

古斯塔夫没料到亚力克斯会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未经细想便下意识地点了头,“可是伊丽莎白医院明明离得更近一点,就在马格德堡广场那边。”

“你就是在伊丽莎白医院做志愿者的吗?”亚力克斯问艾尔斯贝特。

她诧异地盯着亚力克斯,不知道他是从何得知的,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亚力克斯当她默认了,“这样的话,那家医院的人肯定认识你,但是你从来没去过东柏林。”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古斯塔夫又疑又急。

“我想你把名字借给艾琳,让她以你的名义入院。”亚力克斯对艾尔斯贝特解释道。

“我的名字?”艾尔斯贝特还未反应过来。

亚力克斯凝视着古斯塔夫,说道:“同时,你也要承认艾琳就是艾尔斯贝特·穆特,她是你的妻子,没有人会质疑你。”

“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

“没什么,就是走夜路跌倒了,而夏里特医院刚好是她跌倒时距离最近的医院,所以你把她带到那里就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