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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什么?”史迈利问,一面还在写。
“嗯?”
“他抽什么?这个问题够简单了。烟斗,香烟,还是雪茄?”
“香烟,美国烟,整个房间都是香烟的味道。就像在波茨坦一样,当时我们和柏林来的美国官员谈判。我想‘如果这个人一直都抽美国货,那么他一定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格里高利耶夫兴奋地转头面向托比,用俄文再说一次重点。抽美国烟,持续地抽,他说,想想看,要拿到这么多香烟,得花多少钱,需要多少影响力!
接着,史迈利依旧秉持他那卖弄学问的神态,要求格里高利耶夫表演一下什么叫抽烟时“两手交握”。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格里高利耶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棕色的木质铅笔,圆胖的双手在面前相扣,铅笔握在两手之间,笨拙地把笔塞进嘴里,就像有人用两手握马克杯喝东西似的。
“就是这样!”他解释说,心情再度变得轻松愉快,高声笑着用俄文对托比大叫,但托比觉得不适合翻译,事后在记录中也只写着“秽语”二字。
教士命令格里高利耶夫坐下,然后花了十分钟,详尽描述格里高利耶夫与爱芙朵琪亚爱情故事的细节,以及他的另外两段婚外情,一段在波茨坦,一段在波恩,对象都是他的秘书,最后不知为何都上了他的床。此时,如果格里高利耶夫所言属实的话,他表现出了勇敢的行为。他站起来,追问道,他穿越大半个苏联,难道就是为了来参加道德法庭的审判:“和秘书睡觉又不是很罕见的事,即使在政治局也是如此。我向他保证,我没和外国女孩有越轨的行为,只有苏联女孩。‘这我也知道,’他说,‘但这对格里高利耶娃来说可没什么差别。’”
接着,还是很让托比惊讶的,格里高利耶夫又爆出一阵嘶哑的笑声;虽然狄·席尔斯基和史柯戴诺也谨慎地跟着笑起来,但格里高利耶夫的笑声比其他人都持续得更久,所以他们只好等待笑声停歇。
“请告诉我们,拜托,为什么你称为教士的这个人会找你去?”史迈利缩在他的棕色外套里说。
“他告诉我说,第十三处在波恩有一项特别的任务要交给我。我不应该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我的大使在内,这项任务对他们来说太过机密了。‘但是,’教士说,‘你应该告诉你的妻子。依据你个人的状况,你不可能保有任何秘密,又不让妻子知道。这我很了解,格里高利耶夫。所以告诉她吧。’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格里高利耶夫评论说,“他真是聪明!这个男人显然很了解人情世故。”
史迈利翻过一页,继续写着。“请继续。”他说。
首先,教士说,格里高利耶夫要开一个瑞士的银行账户。教士交给他十张百元钞票,共计一千瑞士法郎,告诉他用这笔钱去开户。他的账户不能开在波恩,因为那里的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能开在苏黎世,因为那里有一家苏联贸易银行。
“瓦兹荷银行,”格里高利耶夫毫无必要地解释说,“有很多正式和非正式的转汇都通过这家银行。”
不能在苏黎世,而要在距离波恩几公里之外的小城——图恩。他应该用瑞士人的身份,以葛拉瑟的名义开设账户。“但我是个苏联外交官!”格里高利耶夫反驳说,“我不是葛拉瑟,我是格里高利耶夫!”
教士毫不退缩地交给他一本瑞士护照,名字是阿道夫·葛拉瑟。教士说,每一个月,账户会收到几千瑞士法郎,有时甚至会有一万或一万五千。格里高利耶夫会知道这些钱的用途。这是非常机密的事,教士耐心地复述,要严守机密,有利诱也有威胁。就像史迈利自己在一个小时之前所做的一样,教士毫不客气地一一详述。“先生,你应该看看他面对我时的沉着态度。”格里高利耶夫难以置信地对史迈利说,“他的冷静沉着,他的威严权势,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改变。如果是在棋局里,他一定会大获全胜,因为他胆识过人。”
“但他并不是在玩棋。”史迈利冷淡地反驳。
“先生,没错。”格里高利耶夫赞同,悲伤地摇着头继续述说他的故事。
有利诱,也有威胁,他又说了一次。
威胁是,格里高利耶夫所属的部会将收到消息,说他拈花惹草,不值得信赖,如此一来,他将永远无法再获派国外任职。这将毁了格里高利耶夫的事业,以及他的婚姻。很严重的威胁。
“这对我来说真是太可怕了。”格里高利耶夫毫无必要地加上一句。
接下来是利诱,而且诱因甚丰。如果格里高利耶夫善尽义务,严守机密,他的事业将飞黄腾达,他的出轨行为也会被视而不见。在波恩,他将有机会搬到更宜人的住所,足令格里高利耶娃雀跃;他也会得到一笔钱,购买一辆符合格里高利耶娃品位的进口车;同时他也不必再仰赖大使馆的司机,虽然司机大多是“邻居”,但还不够格参与这项大机密。最后,教士说,他会加速升职为领事,以便解释他生活水准的提升。
格里高利耶夫看着他俩之间的那张书桌,目光扫过一沓瑞士法郎,接着是瑞士护照,接着又回到教士脸上。他问道,如果他说自己宁可不参与这项工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教士点点头。他对格里高利耶夫说,他也考虑过第三种可能性,但很遗憾的,因为需求的迫切,让他无法有其他的选择。
“那么告诉我,我应该怎么用这些钱?”格里高利耶夫说。
这是例行的工作,教士回答说,也是格里高利耶夫获选的另一个原因。“在例行的事务方面,我听说你表现很出色。”他说。虽然此刻他对教士所说的话有些毛骨悚然,但不免因教士的评价感到自豪。
“他听到我的一些正面报告。”他欣然对史迈利解释道。
然后,教士告诉格里高利耶夫那个疯女孩的事。
史迈利一动也不动。他动笔时,眼睛几乎闭上了,但他还是写个不停,尽管天知道他在写些什么东西,因为乔治从来就没想过要在纸上留下任何东西,即使是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也没有。但自此刻起,托比说,在格里高利耶夫说话时,乔治会从他外套领子里抬起头来,看着格里高利耶夫的手,甚至脸。而其他时候,他却像飘离房间里的每一件事物、每一个人。米莉·麦克雷格站在门廊里,狄·席尔斯基和史柯戴诺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而托比只为格里高利耶夫祈祷着。“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不计代价地说,谁在乎?我们都听说过卡拉的本领。”
教士说他会毫无隐瞒,他对格里高利耶夫如此保证——除了格里高利耶夫之外,房间里的其他人都了解,这就是有什么要隐瞒的前奏。